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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寿殿里,淑妃却担心,问皇太后:我恐才人这胎还是个女儿。原本信心满满,必要生个儿子的,自宫才人生女殒身,淑妃便如当头叫浇了一盆冷水,方记起除开生儿子,还能生女儿来。
    皇太后道:总是与官家留丝儿盼头,他才好坚持,否则他一心向着东宫,还有你我什么事?淑妃道:太子妃有孕总不好叫太子久旷。皇太后道:你道我没想过么?已与东宫做成死局,再安cha人进去,立不立得住还是未知,官家那处,却要如何安抚?
    淑妃道:官家有一同母妹,下嫁与光禄大夫赵唯丰,育有一女
    慈宫眼睛一亮,口角含笑,道:我有好些时候儿未曾见着这些小辈儿了。自她母亲去世,她也不进宫里来了。
    不想这一召见,却又见出一段公案来,这又是后话了。
    却说玉姐出得慈寿殿,青柳、碧桃两个左右护持,朵儿与她撑伞,一行回了东宫。因她有孕,东宫格外谨慎起来,不肯叫她受寒,虽将入四月,已是夏天,东宫里食水皆是热的。
    小宫女打了一回扇儿,玉姐身上的汗方消了些儿。朵儿又拧巾子与她擦汗,青柳笑道:这般热,想是揣这个哥儿,阳气足哩。玉姐听了也欢喜,嗔道:偏你生了张好巧的嘴儿。朵儿与她擦完脸,又擦脖颈,温水过后,玉姐始觉头脸清慡,又取茶来饮。
    碧桃道:自娘娘有了身子,这宫里上下愈发客气了。也就是皇后了,恐是因宫才人的事儿不开心。连慈宫都和颜悦色起来了呢。
    玉姐放下茶盏道:你晓得个甚?慈宫比中宫狠哩!
    碧桃惊讶,因问何故。玉姐道:崇庆殿里使坏,使在明面儿上,慈寿殿里使坏,能叫你有苦说不出哩。想想她做的都是甚事?
    朵儿道:慈寿殿做事,倒还留几分哩。
    玉姐冷笑道:单说她使人在门外头不间歇儿地看着,也不打你们也不骂你们,你们几个为甚还要告说到我跟前来?心里慌了!想有个人儿,见天盯着你,就是不则声,也不动手
    青柳打了个寒噤:真个做梦也要叫吓醒。
    玉姐见朵儿犹懵懂,暗道憨人有憨福,口上却道:也就是我这个乡下丫头,胆壮心粗,换个雪作肌肤花为肚肠的,你看她揪心不揪心?吓也吓死了!不消息二三年,也要叫磨得香销玉殒了,你还说不出个甚来。
    朵儿道:既这般,我倒宁可叫皇后打一顿,也不想跟慈宫照个面儿了。
    碧桃道:从来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却比那明火执仗的还狠毒哩。
    玉姐道:所以啊,咱们明儿,还须得往慈寿殿里去,我还要早早地去,否则,便要叫人说慈宫好心,我却应得太快,太不识好歹了。你们或去取浆洗衣裳、或去取果蔬时,都说将出去。慈宫仁爱,免我请安,我却不可不识理数儿,必要去的。
    自她怀孕,一应衣裳都是东宫内洗换,日用饮食茶果,也要经层层验看,到东宫厨下自做了端上来。倒是宫女等衣物还是浣衣局等处浆洗。
    朵儿道:这般日日辛苦,娘娘身子要紧。
    玉姐笑拧了她脸上一把道:谁个告说于你,道我要日日过去的?声势做足了,坐实了自己不是轻狂人,叫人挑不出个理儿,她便能告个病,不再往慈寿殿里去。心qíng好时,病便好,再往慈寿殿去,心qíng不好时,就再病,不再去。总是慈宫先时口碑太差,些许小事,只消留与旁人一丝儿替东宫辩解的由头,余者自不用她cao心。且她眼内,慈宫也不是那么难对付的,慈宫虽名声已坏,做事却偏还好扯张chuáng来掩了,捏着慈宫这道命门,应付起来便不吃力。
    玉姐次日果又往慈寿殿里去,皇太后又说:有了身子的人,还要跑来。玉姐笑得甜蜜:我想娘娘了,一日不见,便想得慌。皇太后也笑道:你这怀的是个甚?将你这张嘴儿弄得比先时还要甜。两个人谈笑晏晏,将个旁听的皇后恶心得不轻。
    正说笑间,忽有个宦官一路飞奔而来,到便扑到皇太后脚下:娘娘,才人要生了!
    听了这话,玉姐便扶额掩口,朵儿惊呼:娘娘!皇太后亦瞩目,玉姐qiáng笑道:我一听这生产,便觉着血腥,有些儿撑它不住。便不给娘娘添麻烦了,娘娘虽看才人去,官家骨血要紧。言毕便摇摇晃晃,好像连椅儿也坐不住。
    皇太后无奈,只得叫她走了。
    玉姐回东宫,直到傍晚,方有消息传来,这一位生的亦是个皇女。碧桃听了,忍不住合什念一声:阿弥陀佛。将青柳逗笑了。碧桃听这笑声,脸儿一红,追打青柳。
    官家闻说又得一女,却是颓丧已极。便是皇太后,也只好叹一句:时也,命也!心虽不平,却不好再撺掇官家临幸宫人,一幸二幸弄坏身子,九哥便真个要上位了。
    且皇太后心里,现最不喜的是玉姐,转思可否拉拢九哥。趁官家沮丧,便说:终也是件喜事,宫里多久不曾婴儿啼声了?如今连得两女,也是添些生气,好事将至也。
    官家浑浑噩噩,一拱手:后头事,悉托娘娘,儿往前去了。
    皇太后道:看着这两个孩子,我又想起下嫁的公主们来了。有些个孩子可怜,早早没了,却还有子女,也该叫官家一声舅舅。外头常说,亲戚是走动来,一不走动,便生疏了,甥舅亲,本该多亲近。
    官家便将此事,悉托于皇太后。
    皇太后回去不久,便于洗儿时道:人老了便想热闹,想着小辈儿们,如今子孙凋零,又想见外孙了。淑妃知其意,忙接话,与皇太后搬梯儿,三言两语,便将事定下,将几位出嫁之长公主翻将出来。
    官家兄弟几没个剩儿,姐妹居然也是如此,盖因本朝公主腼腆,有不如意事,便易生恼,郁结于心。倒是大长公主还有两位,却也常年告病,并不出来走动了。皇太后与淑妃将这些长公主家中子女翻检一番,宣了外孙女儿们入宫。
    岂料这些个长公主之女,长者皆已出嫁,或有与夫婿赴任者,是以未能全到。皇太后与淑妃原也不是为了阖家团聚,只看着官家胞妹淑寿长公主的女儿。使人去接时,却又生纰漏,原来这驸马家中竟然使人假冒公主之女!
    却说宫使至赵家,家中一片慌乱,竟拿个使女妆扮了送来。正要上轿儿前,忽有个老妈妈闯来,哭道:那个是假的,那不是姐儿!虽则赵家人千般解释,道这婆子疯了,宫使却不敢怠慢,将这老妈妈扶起:我是慈寿殿中使,尔有何冤屈只管说来,自有慈宫为尔做主!
    老妈妈一行哭,一行说:长公主活着时,驸马便好宠那个小星儿,活将长公主气死。长公主去年,这宅子里越发没个王法了,关起门来,管个小婆子叫娘子,与小妇养的一家和乐,却将长公主留下的姐儿抛到一旁。前几日那小妇养的将姐儿推落水里,捞将上来,也不与延医问药,现正在chuáng上挣命哩。求天使救我家姐儿!
    慈寿殿宫使一听这话,暗道一声巧了!将这老妈妈扶起道:老人家请起,有慈宫在,必不使姐儿受屈!复将脸儿一板,对赵唯丰道:驸马,引咱家见姐儿去罢?他又不是外男连个借口都无有。赵唯丰满头是汗,急塞与他个大大的红包。
    宫使将这红包儿接了,却转头吩咐小宦官儿:去,往宫里宣御医去!赵唯丰亲要来拦他的马,小宦官一拨马头,绝尘而去!
    这头老妈妈地上爬起,不管赵唯丰拦与不拦,扯着宫使袖儿道:姐儿在这头哩,我引您过去。宫使顾不得嫌弃这婆子粗鄙,急步与她往后宅里去。
    穿墙绕院儿,却到一处偏僻院落里,夏季树木繁茂之时,偏显出一分破败来。里面止一个小丫头子伺候着,想来这姐儿也只得一老妇并一小使女使唤了。进得屋内,素如雪dòng,并无甚摆设,连chuáng上被褥,也是旧的。
    chuáng上躺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面色苍白,嘴唇儿上gān得起了皮,一头细发凌乱洒了半chuáng。生得细眉细眼,jīng巧玲珑,宫使道,看这病弱样子,我这阉了的都要心疼,这家中父亲怎地却不理会?
    赵唯丰紧跟了来,又想解释,宫使椅子上坐定,扳起脚儿来晃着:驸马休问了,早早想好如何请罪罢。不一时,御医到,把了脉,又开药。老妈妈一旁抹泪儿道:好姐儿,你可要好好儿的,皇太后来救你了哩。
    第90章 胡说
    淑寿长公主,官家一母同胞的亲妹子,这么个身份,纵在天家,也该是极亲近的。不似那等与官家异母的,若是再有些个宿怨,便真个要讨不着好儿了。淑寿长公主与那些个人不同,因生母并不如何显赫,自幼便xingqíng温顺,及官家登基,生母在时尚可,不几年生母亡故,慈寿殿心里对她实没甚大qíng谊,并不如何关照。
    想当初官家初登基时,心里毕竟待生母亲近些,致使慈寿殿心中于那一系都有些儿不喜,此后淑寿长公主薨逝,宫中不甚关心,也在qíng理之中。官家一介男子,自家儿女尚且顾不过来,又哪里有心思记得亡妹遗孤?
    今日合该叫遇上事儿了,谁想这淑寿长公主又叫慈宫姑侄两个自故纸堆儿里翻拣出来了呢?却闹出一段叫人瞠目结舌的奇闻来听过妇人叫夫家nüè待的,没听过公主也叫丈夫bī得不想活了的。
    官家连得两女,原在心灰意冷间,却叫慈宫一怒一激,又生起护犊的xing儿来了,立时便应了慈宫所言,非特遣了御医,连禁军也要派了去。调军不是小事儿,叫当值的宰相田晃给知道了,跑来问官家。
    官家抖抖嗦嗦,将事儿说了,田晃也是大惊:何以至此?又说,若属实,当问驸马之罪。官家拍案而起:是该问罪!他们眼中可还有我?!抓抓,都抓了来问罪!田晃听他这话不对,也只道他是气极,忙下去分派,且谏言:臣请且派禁军围其宅,姐儿既病重,恐不好挪动,须就地诊治。又,真个要定罪,也须审过了,方名正言顺。
    官家恨恨道:卿且办去。
    外头又嚷将起来,却是不知怎地叫御医得了风声,已参至御前了。官家将这快手快脚的御史的折子拿来一看,掷与田晃:已有御史参他了,正好拿他下狱!田晃暗道,你怎地这般急xing了?早几十年有这般胆气,也不致是今天这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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