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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士们左右为难,他们固怕书生,也不想叫长官的兄弟出事,哪怕这兄弟是个畜牲,也不好叫旁人伤了。yù待上前时,书生里一个年长的却笑嘻嘻,袖儿里拿出支短笛来,一声声chuī得凄厉,又放声大叫:快来人呐,有牲畜伤着庄稼了!当下小书生一齐大喊,有说:哎哟,一年收成没了!有说:好大一头野猪!
    近来天热,各村各户为着何时放水浇地到自家地头上眼睛都瞪红了,放水时也有人看着。人于田埂儿上胡乱搭个窝棚儿睡了,哪怕正午时分,也不离了田头怕有人偷水。听了叫人,登时惊起,见那头围着好大一群人,拎起面防贼的铜锣便敲将起来,四里八乡统统扛锄执锹赶了过来。
    军士们不再犹豫,上来护着陈烈,陈烈一见有人护着了,也长了些本事,又要叫嚣。从来民不与官争,农夫们面面相觑,小书生们却笑了,团团一揖道:诸乡亲皆是证人。
    苏先生到上课发觉少了人,心正不快,及小书生拿人来禀了原委,又转为欣慰,且怒陈烈行不端。他原掌御史台,现掌御史台的钟慎还是他后辈,参个陈烈是再顺手不过。连曹cao都要割发代首,何况一原侯之子?
    铁御史参人从不落空,陈烈罪证确凿,他带的军士是陈熙的部下,原侯二子皆有过错,自也逃不了。
    慈宫听了,说一声:这是要bī死我么?要寻官家说qíng,陈熙忙拦着了:娘娘且慢,罚也不会太重,原是三哥做错了事qíng!再求qíng,恐于娘娘清名有损。且纵官家应了,大臣恐也不答应,还是要封驳,届时空成全了旁人名声而已。我这便回去上表请罪!必要将三哥严加管教才行!
    慈宫恨得捶桌,陈熙苦苦相劝,慈宫无力道:这是要憋死哩!便依你。
    陈熙急回家,又劝住了原侯,父子两个一齐上折请罪。官家先不忍了起来,以慈宫娘家独重原侯一脉,如今原侯父子三人皆被参,他也觉不自在。虽小书生们群qíng激愤,恨不能将陈烈发配三千里,政事堂却自有考量,只将陈烈身上荫职等削去变做白身,军士各打二十棍,陈熙、原侯各罚俸半年了事。
    苏先生听了,叹道:我只怕这些学生心内不平,或有灰心者。不悟此时正与苏先生一道品茶,举杯却不饮,嗅一嗅茶香,笑道:正好与我做徒弟,反正也听过我讲经,也算是我学生。苏先生横他一眼,不悟只管微笑,笑得苏先生没了脾气,重重叹一口气:我便是不喜欢朝廷这一条儿。
    这叫苏先生不喜欢的朝廷正遇着了一件难事儿西南夷反。政事堂接了急报,诸宰相齐齐头疼了起来。为着备战胡人,京中米价已经上扬,若西南夷再生事,剿须兵马钱粮、抚须金帛赏赐,户部、太府的钱袋子须得再瘪上一瘪。
    究西南夷反因,竟是因朝廷要备战胡人,不得不筹粮饷,西南官员又趁机加赋税,且贩卖西南夷子女往内地为奴婢,激得西南夷反。西南夷之地,与内地风俗不同,朝廷不过羁縻而已,封其酋为土司,却又派遣些官员去教化又驻兵。此地官员虽不如旁处说话算数儿,却也能生些事端。遇个一心想教化四方的,也颇得土人爱敬,致有立庙祭祀者。遇个酷烈贪渎的,便要弄得民不聊生。
    靳敏看这急报便道:西南烟瘴之地,原便因水土不好,不得不行羁縻事,如今还当以抚为主。田晃道:便是可剿,诸位也当想想北边儿。两头开战,兵、将、银粮固可勉力支持,这一、二年国家便再不可有水旱之灾这些个人都晓得,这么大国家,哪年能没个灾呢?不是这处,便是那处。
    一时皆默。
    梁宿道:西南只有抚了。却要派哪个去?朝廷又能为这一抚,拿出多少东西来?靳敏道:不外金帛赐其酋。难的是派哪个去?上一回去抚的却是褚梦麟,他抚慰游说是极有效的,可才将他发回原籍不几月便要召回,难道是要宣示天下,朝廷无人么?
    田晃道:我记着前些年还有个陈曼,原在西南之地为官,兴建学校,又教改易风俗,夷人婴儿因其故活命者不可胜数,西南夷里极推崇他,似乎休致了?算来年纪也不很大。
    梁宿道:他早过世了,西南夷给他供奉的香火都够拱他升天列位成神仙了!
    田晃闭嘴。
    梁宿叹道:明日朝会公议罢。此事须得一击必中,容不得失误了再换人去。否则恐为胡人侦知,又要趁隙生事。
    第108章 离京
    却说朝廷正自备战北胡,不想西南又生事端。朝廷应付一处已是吃力,眼看两处都来,却再没有拍案而起的底气了。梁宿上本,奏请圣裁。心中却明白,这圣上多半是裁不了的,明日还是要公议。
    这官家做了三十年皇帝了,虽说软些儿、面些儿、不是圣君、称不上英主,却也三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该晓得的事儿也都晓得。国家承平日久,时至今日,放眼望去也是太平气象,内里却有些个发虚。头一项便是这府库不甚丰盈。且不说兵马,但说这钱粮,三军未动、粮糙先行,皇帝不差饿兵没粮没饷就要叫人去送命,这是唯恐士兵不哗变么?
    是以政事堂处心积虑,北地这二年产粮一粒不曾押解入京,悉屯于原处,又暗令南方押解之米粮,凡经运河者,皆分一成北上,是以京中米价上涨。又有糙料、军械等,皆暗中屯积。又着枢密院、兵部等处,暗核将士,何处兵qiáng马壮、何将擅于领兵,都密密有了安排,有些人将领调换防地,皆不令经京师。
    西南夷却在此时反了!
    自己是再没生出儿子了来,官家是个极惜命的人,这二年也不敢亲近宫人,唯恐再亏损了身子。如此,九哥便是他眼下唯一的儿子了,又做了太子,官家便也尽力将些个事qíng解说与九哥:西南夷比胡人还难对付哩。胡地一马平川,西夷却崇山峻岭,又有密林深涧,间或有瘴气,原是流放之地。兴兵北上,备上钱粮军械帐篷、金创药一类即可,派兵南下,还要备上各种防疫药物,备也不定能救得回来。
    九哥听官家这话说得与梁宿等人并无大差,便问官家:如此,只好抚了?
    官家道:兵者,凶器也。能不动,最好便休要去动它。
    九哥道:然西南夷既反,单只抚慰,恐其有轻视朝廷之意。便如胡人,给要议和,也须有一场胜仗。
    官家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戒之在斗。九哥叫他给噎着了,半晌也说不出话儿来。官家缓了声气道:若无胡人事,练练手儿并不妨事,你连日也听政来,却想一想,西南又是那样一个样子,弱旅可能镇平?jīng兵qiáng将已定了要北上,一朝南下,北方一旦有事,却又要从哪里变出人来?
    九哥皱眉道:儿闻说,北地健儿多壮士,民风又彪悍,长城内外与胡人相差也不甚大,是以能御外敌,待反击之时,也可纵马驰骋。南边儿难道不能效仿此例?官家以手撑额道:招来时容易,散去时却难了!九哥道:为何要散?官家道:你这话去问户部尚书,看他何处还能挤出这一注钱来,他有钱时,我也不拦着你就地招兵。国家这许多兵马,有用的少、没用的多,都是这般招了来的。
    九哥瞠目结舌,深觉这平日软绵绵的官家,确实也不大容易。官家好容易有个人肯听他诉苦,抓着九哥的手儿,一摸一摸地道:你还年轻,哪里晓得这治国的难处?孟子曰,治大国出烹小鲜。真个豆腐掉进灰里chuī不得打不得。天下有得是钱,是我没钱,是你没钱,是国家没钱!天下太平,物埠民丰,人口比之太祖之时多了近千万,单这些人的税,一年便有许多,为何还缺钱?
    九哥低声道:是花钱的地方儿多了罢?儿愿节俭。
    官家嘲笑道:你那几个钱算个甚哩?你省得再多,也止是你一个人儿的,你有一万贯,算多了罢?旁人有一贯,算少了罢?若是一万个人,人人有一万贯呢?与你仿佛了!何况你只有一个人,旁人未必只有万人,许是两万、三万、五万、十万。
    九哥试探道:官家似是有感而发?
    官家眼睛已有些浑浊,此时抬眼看着九哥道:皇帝不好做哩!人口多了,官儿自然也多了,这些个官员,他们又有亲族,自家不须纳税,又有限田事。更有子孙受荫职,一代传一代,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又要买田置业,这些个皆不在税里,国家就这么大,田地只有这么些儿,官儿占得多了,民田自然少,税也就少了。那是人家的私产,如何能qiáng令收回?又,每年科举,多少新科进士?也成了不纳税的
    官家想是受气受得久了,不吐不快,说了便停不住,九哥听得冒汗。他虽长在民间,因申氏会持家,实不曾受得一丝儿亏欠,虽知晓些个民间疾苦,真正深处却不是他十余岁少年能经能见的。虽业已听政,内里许多事儿,便是梁宿,也不好立时就说与他譬如这荫官与限田。
    官家却又说:你休不信,我登基时也想大gān一场来,结果哩?无处下手!说着松开九哥,自将两手一摊,必有隐田的,可我查不了,要查也得用着官员去查,哦,叫他们自己查自己,你说可笑不可笑?不查隐田了,看这荫职,冗官极多,每个都要发俸禄,每季赏衣料、车马钱、茶酒钱
    九哥擦擦汗,问官家:何不裁之?
    官家斜着眼睛看他,嘲笑道:谁个肯?不说旁人,你去问问吴王,叫他除了世子,旁的儿子皆无荫职更无爵位,看他肯是不肯!
    九哥不说话儿了。
    官家难得扬眉吐气,道:国事多艰呐!我也只有拖着,留待后来者了。你心志坚定,太子妃亦贤,不会与你歪缠,你便专心政务,西南夷之事,jiāo与你了。明日廷议,你来主持。
    九哥瞪大了眼儿(=囗=),他原单膝着地,蹲于官家膝下,此时抬头,圆滚滚的眼睛正与官家望了个对眼儿。官家这说了半日,想来这最后一句才是心声罢?官家正殷切看着他,九哥也只得咽着唾沫点着头,官家欣慰道:这才是我的好太子!
    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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