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庆殿里正打得热闹。
第154章 bào力
慈寿殿里是殴打,大庆殿内便是殴斗。
无论是九哥等人,抑或是监正一方,皆不以妇人能定胜负,较量还须男儿丈夫。是以九哥止派兵去救玉姐,也是为防皇太后为人利用;监正那处,更是一丝也不曾担心皇太后,以皇太后位尊,无人敢扰,大庆殿得手,使人往迎皇太后不迟,想彼时也无人敢拦。都以定输赢只在大庆殿,皆想不着皇后却是个悍妇,还是个敢动手打婆婆的悍妇!慈寿殿里的闹剧比大庆殿里更早谢幕。
大庆殿内,双方人马正在较量,皆想着事成之后,再处置后宫事,全然不知一gān妇人已将太皇太后之梓宫留于慈寿殿,派人看守,率着禁军直奔大庆殿而来。
九哥委实叫这些个人气着了,他自思没有甚辜负了这些个人的地方儿,纵知兼并无益于国,他也不曾放言要将这些个非法隐瞒的田亩都厘清,只要叫这些个人收敛些儿,休要弄成大乱即可。自登基以来,旁人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所替换的,也都是年高者,且并不曾似流言那般,悉以南人替北人。朝中高官,多是北人。他也不曾当朝斥责重臣与他们难堪,也不曾任人不唯亲,阻了忠良上进之路。亲戚几十人,得重用者无非一个凭本事考做了传胪的岳父,一个出巡抚慰有功的长兄而已。
本当共体时艰,偏有人贪心不足,想叫他似先帝那般软弱可欺!九哥心头火起,便立意要挤这个脓包。若他没叫bī迫时,只管将首恶拿下便罢。如今若不与这些人一个厉害,恐还要生事。是以打定主意,要叫他们发出来,好一来个一网成擒。故意做成个口袋,好叫他们来钻!
监正等人想着,再无一个场合比太皇太后灵前诸般权贵更齐全,恰九哥也是这般想的。旁的时候纵有了证据,也要有许多人要讨个qíng,定个罪且要争论许久。太皇太后灵前发难,快刀斩乱麻,谋逆的罪名,谁个敢轻易开口讨qíng来?
九哥一面命陈熙调兵,陈熙却又周到,临行之前嘱九哥:臣请官家内披软铠,以备不测。即又取软铠来,穿于孝衣之内。本朝虽不好武,九哥却与玉姐两个时常打些花拳绣腿,好软甲也有几副,都取了来,将宰相们也使软甲裹了,再罩外衣。
即奔往大庆殿,九哥将章哥唤至身前,思其身无软甲,恐乱中伤了,带于身侧,自己也好护着他。朱震一看,登时明白,却往湛哥处去,丁玮原是要护着章哥的,一见九哥自护了去,便走近佛奴;靳敏心最灵,蜇摸着凑到郦玉堂身侧。
李长泽已摸到洪谦身旁,悄声儿说了几句。因他是cao持丧仪的,时常要吩咐些个人,倒也不显眼。李长泽与洪谦说完便又去寻温孝全,于蓟见李长泽动了,心中一动,却与梁宿说话,又寻苏正等。这两个面上不动,却暗中与自己之子弟门生使了眼色虽不及细说究竟为何事,却也叫心中都好有个数儿。
陈奇等果于灵前发难。
也是这些个人不是成大事者,太皇太后一去,便都急不可耐,想迟早发动。果决不是短处,认不清局势却是要命。此时才哭了不够两个整天,诸人有的是力气。
彼时九哥才拈香过,正待举哀,陈奇悄溜了出去,将原先勾连的禁军引入来。人并不多,统共二、三百人而已。能悄无声息聚这许多人,也是陈奇本事了。禁军一拥而入,将门儿也堵了,陈奇带二、三十人围护而入。原本哭灵当依次序,此时跪于地上的人都闪开两旁,与他们让出路来。
李长泽心里冷笑,出言喝斥:尔等yù反么?
陈奇将脖儿一梗:我等为澄清宇内而来。复将监正的那些个话儿又说了一回,不外是些早传了许多遍的谣言说辞。且说将请命于皇太后,请另择贤君,以安百姓。
满殿之人皆往上看,只见九哥站于上首,陈奇却站于殿中,仰着脸儿看着九哥。虽有政事堂诸相先时略与亲近之人暗中递了些消息,毕竟时间紧张,不曾多说。陈奇事先串连之人也不并太多。更多是不曾听着消息的,一时叽叽喁喁。
九哥便问:谁是贤君?
陈奇抗声便说是七哥,七哥也躲不得,由渔阳侯等数人拥着,与陈奇站于一处,监正早凑了过来,禁军一闪身儿,将七哥与陈奇围于一处。殿内嗡嗡之声更大,有往燕王处看的、有往原侯处看的,也有往郦玉堂等处看的。
原侯当场叫将起来:你做个官儿便要滥杀百姓充军功,这般下作,说的话儿也能信?你说谁个好,怕不是臭味相投罢?七哥是他女婿,若七哥登临,他女儿便是皇后,原是好事。然事已至此,他犹不知,可见七哥与他不是一条心!皇太后、陈奇又是他仇人,如何能叫他们成事?
诸人看着陈奇奉承七哥,七哥岳父反瞧不上七哥,不由止了议论。
九哥沉着脸儿,沉声道:政不节与?民失职与?宫室崇与?女竭盛与?苞苴行与?馋夫昌与?
他一说话儿,底下便静了下来,殿内原就是勋贵与朝臣对半儿,读书人听着这几句,便知这来由。这乃是昔年成汤革命之后,天旱七年,物议沸腾。汤不得已,乃沐浴斋戒,以六事问天。说的便是九哥方才问的那六句。
勋贵里略读些书的,也都想起这典故来的。这问的是:可有乱政?可对百姓不利?可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可好女色?可是官员贪赃枉法?可是听信小人馋言?
这几句问的着实厉害,九哥自己兢兢业业,至于说到小人,却是要将政事堂诸公都卷将进去。这些个宰相,最年轻一个也年近六旬了,各在朝中经营数十年,如于蓟之辈,家中累代出了多少公卿,更不能说是小人。
于是这些人随着梁宿登高一呼:国家养士,正待此时。便摩拳擦掌,yù擒陈奇。
陈奇并不畏惧,盖因凡臣下入宫,皆不许携兵器,这些个人都是赤手空拳。因哭灵,笏板也不曾带来,他撺掇来的禁军却各携刀枪。也是大呼:荣华富贵正在眼前,我有皇太后命,才不是谋逆!与他勾连之渔阳侯等亦是明仗着此节,也将袖儿一卷,要争个头功。渔阳侯更看佛奴年幼,便要扑往佛奴处。
不想此时读书人习六艺,游学者还常有带剑的,读书的书生,反比斗jī走马的勋贵纨绔能打。年高的如梁宿等虽筋骨已老,却步履平稳,早早退往九哥身旁,不碍着年轻人手脚。年轻的如鲁直(因直言,李长泽选其为丧仪上御史,专检诸人服制可有不妥、礼仪可有疏失)等,原就一肚怨气,瞧这些人不上,更是打得大开大阖。
此外又有一等怪人如洪谦,下手极狠。见人要伤他外孙,如何能饶得了渔阳侯?他为人最是护短,一抻胳膊,将几个要躲往逆贼身后的公侯扫到地上,抬脚便踹得人行走不得。渔阳侯最惨,被他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挥手儿便握了渔阳侯腕子,一出拳苦胆汁子都打将出来了,继而一套乱拳,打得面上青紫。
眼看安昌侯世子要去砍朱震,伸脚儿便将人踹了个马趴,连手里刀也摔飞了。待扑上去,又急回看一眼渔阳侯,抬脚便踩折了他胫骨。洪谦不惯用刀,只夺了杆枪,将枪作棍儿来舞,上下盘旋,打得酣畅淋漓。
禁军原是有刀枪,已伤着了几个人。彭海却大呼:我乃状元,素读诗书而知礼义,乃等不忠不孝之莽夫敢尔?这武人畏文士,已深入骨髓,听他一喊,反束手束脚,不敢杀伤人。
陈熙所领之兵亦破门而入,三两下,将人皆按住。甲胄在身,并不行大礼,只禀与九哥道:官家,逆贼俱已伏诛!
九哥露一丝笑,又隐了,道:知卿忠贞。又命与诸臣受伤都裹伤,将逆贼锁拿,待太皇太后丧后,审判定罪。
旁人听了犹可,陈奇却是大急。他与他哥陈文,并子侄等俱是行乱的,皆叫拿了。事是他挑的头儿,一朝不成,死无葬身之地!即大嚷:我等奉皇太后之命,除乱安邦!
李长泽怒视陈奇道:命从何来?休要攀咬皇太后!天下公器,废立之事,岂可决于一妇人?!是死活不肯认这账目。
陈奇语塞,目视监正。监正自认倒霉,只得抗声道:昔年霍光效伊尹事,黜昌邑王,便是请上官皇太后主持!皇太后如何不得预废立之事?!尔等外姓之臣,何预人家事?!先帝时风调雨顺,将手儿一指九哥,自此人登基,便灾祸连年!便是上天示警!若早将他逐去,早便海清河晏!可笑诸公鼠目寸光,为着自家高官厚禄,竟置江山社稷与不故,有何面目复立朝秉政?!将手一指殿门,你们敢问皇太后么?敢问天意么?
监正慷慨激昂时,众人都听着一阵脚步声,却是内外命妇都来了。监正声儿极大,玉姐隔着老远便听着了。越听越气,脚下加快,皇太后叫朵儿与碧桃一左一右挟着,依旧痛得说不出话儿来,想来舆车之上,玉姐又补了黑手。待到殿门口儿,玉姐便扬声道:皇太后来了,她与你无话可说。
男人们再想不到女人们会过来,都呆了,再看皇太后,脸上一点脂粉也无,显得极苍老无神。看完才觉着不该这般直视,又都垂下头来。
玉姐将眼睛往上一看,见九哥与儿子们都好,再看自己父亲也好,苏正与梁宿都在九哥身旁,不由翘了翘嘴角儿,这才来见九哥。九哥关切道:这里乱,你来做什么?
玉姐道:听说有人想问皇太后,我便奉皇太后来。
殿内人jīng儿多得是,听着陈奇与监正之语,已猜着监正为谋主,yù借皇太后之手,行废立之事。今见皇后亲至,便知皇太后于后宫恐也发难,惜乎不曾得手,反叫皇后制住了。再看皇太后,猜她是否受制于皇后,又或有甚内qíng,两宫各以条件jiāo换,将监正等闪到一旁。
然皇太后已无亲儿,娘家人是最亲近的,如何能舍了娘家人?如何至今不发一语?虽她发话,肯听的也没几个,何以一句求qíng的话儿也无?
他们却不晓得,这里头是有内qíng,却并非甚jiāo易,只是皇后动粗,皇太后已疼得说不出话来罢了。
玉姐冷道:皇太后说不出话儿来,我却有话要说。我早说过,谁也休想动我男人,女人不行,男人也不行,人不行,天更不行!如此狂言,听得人都呆了。
玉姐却与九哥道:朝廷大事,我一妇人不得gān预,后宫悖乱之人,我却是有权处置的罢?九哥颔首:你我一体,何事你决不得?
玉姐笑摸着儿子的头,将佛奴抱来,jiāo与王氏,又将湛哥jiāo于淑太妃之手。她两个见满殿文武臣,早不自在,拉着两个孩子便往偏殿里避开去,诸命妇便随行。殿里男人这才看着,有好些个命妇也叫捆了,不曾生事的随入避了,捆着的便闪于众目睽睽之下,羞愤yù死。众臣便知此事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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