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òuròu单手端着大碗酒,出神的仰着头,目光睇视着左侧的凤纹。
忽觉唏嘘,这是怀帝为娘建的宫宇,那个凤纹象征着娘拥有过的荣耀。ròuròu眨了眨眼,感觉不到丝毫的欣慰,心底反倒有着讽刺。说不上为什么,能让ròuròu真正联想的凤舞九天的,唯有殷后,那个对她影响至深的女人。
曾经,她一直期许有天能像殷后那样,合棺之日被万民吊唁。直至经历了那么多事,她才幡然觉悟,这根本不是值得羡慕的人生。有时候,她甚至埋怨义父,恨着怀帝。
那样的女人,真正该拥有的宿命,不是bī着自己用羸弱双肩扛下天下重任,而是溺在爱人怀里痴傻的笑
云龙哥哥,母妃呢?我想见母妃。
有双ròu嘟嘟的小手忽然窜出,拉扯着ròuròu的衣角,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很轻,却让高台上原本闹腾的气氛瞬间凝滞。
ròuròu滞愣了会,蹲下身一把将左津抱起,掐了下他水嫩的脸颊,突然给他灌了口酒。看着左津被辛辣的酒呛得猛咳,眼眸水水的,她才开口:这碗酒是用来祭你母妃的,喝下它,从今以后做个真正男儿,泪往肚里吞,血为百姓流。看到外面那些人了吗?
嗯。左津半知不解地吸了下鼻子,顺着ròuròu指的方向,看下殿外,嗫嚅着点头。
记住他们的笑脸,那是你母妃的命换来的,所以往后你要誓死守住他们的笑声。
母妃不在了吗?闪神了片刻,左津并不懂得ròuròu话中的意思,他只是凭着感觉猜测。
ròuròu沉默了会,轻笑出声:有些人永远都会在,活在百姓世代相传的口中。就像,如果有一天云龙哥哥不在了,津儿还是会一直记得我的,是不是?
嗯,我记xing可好了。云龙哥哥会抱着我飞,还有周公公会陪我丢沙袋,还有父皇会为我做好大好大的沙袋这些我全都记着!
傻孩子。ròuròu低嗔,心底一软,涩涩的。任由一旁的侍卫为她再次倒满酒,跟着敛去了笑容,看向高台下的将士们:祭那些死去的弟兄们。
一路平安!云龙的话音刚末,底下将士们就齐齐举起手中的酒,高喊。
先前打了胜仗的喜悦不见了,这才发现即使赢了也本就不值得庆幸。他们所喝的这些庆功酒,是太多人的血酿成的,入喉的是苦涩。
你今天看起来还真别扭。难得见云龙这么感xing,阿盅反而觉得不怎么适应,她的话,更让他忽然怅然。
ròuròu喝着酒,炯亮的眼睛看着阿盅眨了几下。她也知道自己今天有些不太正常,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觉得心里堵得慌。那些将士们的信任,反而让她心惊。珏尘至今的杳无音信,更让她笑不出来。
何况,夏侯俨玄还逃了,她所了解的夏侯俨玄是个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可他们却无法猜测到,他的下一步会是什么,这种感觉让人很不好受。
算了,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即使是死,我也会给大伙先去探路。说着,ròuròu大笑,用力扬了扬手中的酒碗。清澈的酒溢出碗边,溅了一地,正殿里士兵们的qíng绪也高涨了起来。
一时,正殿变得很喧闹,不少大胆好奇的百姓也都纷纷涌了进来,只想着一窥传说中的凌申军。趁着酒xing,士兵们开始畅所yù言,时不时的有人会崩出一两句玩笑闹着云龙等人。一起拼杀了太久,一次次的在生死边缘捡回生命,彼此间的关系早就宛如亲兄弟般了。
直到有个看起来和ròuròu差不多大的孩子,突然大笑着冒出一句玩笑:时将军,不如您就领着大伙杀进蓟都,自己称帝,兄弟们都愿意为你拼了!
话末,正搂着阿盅说话的ròuròu忽地僵硬住动作,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猛地扫向那人。高台上,许逊等人的目光全都聚向了ròuròu,脸色皆变得煞白。谁都没敢再说话,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ròuròu稍后吐出口的回答会让人倒抽凉气。
ròuròu眯起双眼,灼热的视线片刻不移的聚向说话的士兵。她认得那人,是她曾经在蓟都收编的,算起来的确跟了她不少时日。一直以来她渴望被每一个凌申军接纳依赖,却不要这样的信任。
沉默了很久,就在阿盅快要忍不住想开口斥骂那人时,ròuròu终于出声了:老家伙,鼓动主帅叛变,按军法该怎么处置?
斩。犹豫了会,范志说的很轻,眼梢偷偷飘下那个开始冒冷汗的小士兵。
带出去,军法处置。ròuròu说地很淡,连眼都未曾眨一下,甚至不再看底下人的反映,任议论声四起,她只紧抿着唇看似镇定地转身离去。
这毫不留qíng的答案透着不容置疑,底下的士兵们开始意识到了事qíng的严重xing。有些想求qíng的,也只好乖乖的噤声。唯有向来冲动的马盅,冲着ròuròu的背影大喊:时云龙!至于吗?不过是句玩笑而已!
她没错。我们只是赢了一场仗,即使天下既定,剩下的路还很长,谁不是如履薄冰的活着,有些玩笑注定开不得!许逊伸出手,qiáng压住冲动的马盅,一直深锁着的眉头缓缓舒开,ròuròu的反映让他松了口气。
他承认自己害怕,怕渐渐学会独当一面的云龙,野心也随之膨胀了。
他只是个小士兵,什么都不懂,就算错了警告就好,何必要
呵终于ròuròu停下了脚步,从鼻间轻哼了声,笑转过头看向气红了脸的阿盅:杀一儆百而已。我要这些弟兄们记住,也要我自己牢牢记住!今天的时云龙是因为凌珏尘而存在的,没有他,就没有我!
ròuròu没有再去理会旁人的表qíng,只是转过身,径自离开。她突然想远离开这一切的喧嚣,可以有个安静的地方,静静想念他。赢了,可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单纯就想暂时丢开所有,像从前那样躲在珏尘身边做着默默无闻的时ròurò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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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冬,寂寞的冷。午后天边,阳光是淡淡的鸳鸯huáng,不刺眼,却薄凉刺心。
ròuròu靠立在城墙马道上,这里是擎阳,离蓟都好近。风土人qíng全都被感染上了蓟都的味道,让人轻易就产生了错觉。好像还是置身在去年冬日,她依旧怀揣着同样的心境,静静等待着珏尘的出现。
一眨眼,眼帘中的画面又回到了现实。ròuròu嗟叹了声,默默地低下头,百无聊赖的整理着衣衫。她开始觉得无力了,珏尘不在,笑和悲都找不到人分享,这些天除了闲逛ròuròu什么都不想做。
直到余光扫到端润急匆匆奔来的身影时,ròuròu才敛起眉,好奇地看了过去。
出出事了。
怎么了?
兵变了
端润的话还没来记得说完,远处就传来喧哗声,ròuròu迅速跑上城楼。居高临下的探头看去,能瞧见不远处有不少士兵大声叫喊着什么,许逊和马盅费力想镇压住他们,但似乎有些无济于事。
怎么会这样?ròuròu觉得困惑极了,就在昨晚大伙还一块打猎,一起闹。
他们知道你是个女孩了,觉着被欺骗了。
ròuròu噤声,不再多做询问了。默然看着军队慢慢bī近城门,她却不合时宜地嗤笑出声,能猜到这一定是夏侯俨玄的杰作。就像曾经的营啸一样,常年离家饱经战争的士兵们是经受不起挑唆的。可能只需要一两句慷慨激昂的话,就能挑起他们潜藏的不满。
时云龙!已经有人率先策马bī至城楼下,仰起头大喝出声:你不过是介女流之辈,凭什么领导群雄。这分明是利用将士们的信任,让大家都跟傻瓜似的被你耍的团团转!
给我弓。愣了会,ròuròu眼神凌厉地看着那个将士,瞥见其他士兵也正纷纷朝城门处赶来。她转身,大声地冲着守卫城楼的范志命令。
云龙,杀不得。就立着一旁的范志,迅速把自己手上的弓往身后藏。就连他都看得出,城楼下那个将士一定是带头鼓噪的。他跟云龙一样恨不得一箭she死他,可现在的局势不是可以冲动的时候。
ròuròu重重吐出一口气,牙关紧咬,下颚也跟着颤抖。气还没顺过来,原先城楼上的其他士兵,突然动作一致的举起弓,纷纷对准她。
你让我等死吗?这齐刷刷的动作,让ròuròu的心彻底凉了,她冷着目光紧睨着范志。
云龙,离开擎阳吧。他们只是一时激动,不甘心跟着个女人打仗,你先离开段时间,许逊他们会安抚好那些人的。
你觉得我会走吗?如果ròuròu一顿,目光扫过城楼上的士兵们:如果就因为我是个女人,他们就可以下得了手杀我。那或者,死对于我来说倒反而是种不错的归宿。
可是端润仍旧担心,这件事原本就可大可小。虽说兵变的只是小一部分人,可是如果云龙选择继续耗下去,整个凌申军的士气会被重挫。
就在城楼上的众人相持不下时,城中甬道上也闹开了。不少百姓突然冲出挡在bào乱的士兵前,抵死不让他们靠近城门上的ròuròu。百姓们是单纯的,在战乱的年代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利益并非丰衣足食,而是能活到现在。他们不管时云龙是男是女,只知道凌申军在她的领导下,是在为百姓的命而战。
阿盅,去保护百姓。被一群疯狂的将士围在正中,许逊有些应接不暇,只听到他声嘶力竭的声音冲出人群。
没料,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反而把让百姓变得更加冲动。
ròuròu靠在墙边,俯瞰着底下沸腾的人群,禁不住地闭上眼,谩骂出声:他妈的,我们低估了夏侯俨玄。
嗯,那三万昶军一定有问题。端润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偷瞅了ròuròu一眼,印象中ròuròu已经很久不讲脏话了。这一次当真是被惹怒了吧,想来那三万昶军待在营中的这些天,定是撺掇了不少凌申军。
那些耳根子软的,恐怕心里早就对云龙燃起了不满,加上前些日那个士兵只是开了句玩笑,就被云龙斩了。也就在不知不觉间,让他们的愤慨更深了,才至于造成今日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把弓箭放下!她是皇上委任的将军!范志义正严词地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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