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青点了点头,脚下一晃,被宁和尘一把扶住,坐了回去。李冬青说:“实在抱歉……”
“哈哈哈,”欧阳摇说,“你还差得远呐!”
李冬青摇了摇头,说道:“唉,没办法。”
他靠在宁和尘的身上,宁和尘把酒换成茶水,欧阳摇看着他,笑问:“你就是雪满公子吧。”
宁和尘把茶递到李冬青嘴边,李冬青就着他的手咕咚了两口,又坐直了。宁和尘说:“东海王。”
欧阳摇坐在他们面前,说道:“相逢即是缘,我给你们抚琴一曲。”
说罢,不等众人说话,便叫人送上琴来,他盘腿坐在地上,有些苍老的双手扶在琴上,弹出两个音来,随后,有些苍老的声音低声吟唱:“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李冬青微微有些出神,他背了这首诗多年,今日在东海王的嘴中,又想到月氏的数十载命数,终于有了些许的触动。或许高祖的心,他还不懂。
欧阳摇唱罢,众人纷纷站起来称赞,欧阳摇对李冬青说:“长安城勇士遍地,武帝、太后仿佛众星拱月一样。长安城不缺你一个,可有的地方,却极其需要你。”
李冬青明白他的意思,却始终点不下这个头去。宁和尘说:“他醉了。”
欧阳摇笑着点了点头。
南方的冬天没有那么干冷,但却依旧不暖和,李冬青第一次来到这边,觉得还是不适应,感觉阴冷潮湿。
宁和尘穿着狼皮大氅,站在城墙上,手放在墙砖上,似乎在想什么。李冬青扶着墙走上楼梯,宁和尘没有回头,李冬青感觉头还是晕的,站在他身旁,风吹过来,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
半晌后,李冬青还是没有忍住,直接问道:“你要走吗?”
“你呢?”宁和尘反问,“你走吗?”
李冬青苦笑,说道:“我能去哪儿?”
他心里总是觉得,宁和尘是高不可攀的,是追不上的。宁和尘的心思摸不透,他想要什么,李冬青也不知道。
宁和尘说:“你瘦了不少。”
“也黑了。”李冬青笑起来牙更白了。
俩人沉默了片刻,李冬青向着北方看去,说道:“你觉得你家在哪儿?”
宁和尘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李冬青道:“我想要一个故乡的时候,我没有。后来接受了自己没有故乡,却有人告诉我,我还有家。”
宁和尘笑了一声,说道:“我不能白告诉你。”
“那你要什么?”
宁和尘转过身来,看着他说:“而且我也可以留下。”
李冬青:“!”
“你拜我为师,”宁和尘道,“我教你武功,护佑你到成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李冬青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说道:“当真吗?”
宁和尘笑着望他。李冬青当即便跪下来,说:“那从今日起,你要陪在我身边,直到我长大,都不要走。”
“磕头,”宁和尘说,“知道怎么拜师吗?一点规矩也没有。”
李冬青磕了一个头,又抬头看他。宁和尘点到为止,拉着他站起来。李冬青今年没有长个,还是矮他一小节,宁和尘看着他,郑重地说:“我定要让你好好长大。”
王苏敏走上来,看着俩人这状态,有些莫名,问道:“怎么了?”
李冬青有些激动,眼眶有些湿润,转头看见王苏敏啃一个甜瓜,问道:“谁给你的?”
“吃吗?”王苏敏从身上擦了擦,问他俩,“掰你们俩一半啊?”
李冬青说:“不吃!”
“不吃就不吃,”王苏敏说,“嚷什么啊。”
他走过来,往城墙下瞭望了一眼,问:“你们看什么呢?”
宁和尘说:“长安。”
“长安?”王苏敏作势就要去摸宁和尘有没有发高烧,说道,“在这儿能看得到长安?”
“龙城也能看到。”宁和尘嘴角带笑,随口说道,“你想看哪儿?”
王苏敏这手到底是没敢伸出去,往自己脸上摸了一把,不可置信说:“真能看?我看看鲜卑?”
李冬青大笑起来,王苏敏好像才明白过来,说道:“逗我呢?”
宁和尘笑得明朗自信,看着眼前的巍峨群山,光秃秃的山岭和枯枝,天空阴沉,长空之中一片云彩也无,灰蒙蒙的空气笼罩大地,吹拂而来的微风连旌旗也吹不动。可这风是从何而来?
顺着这山风寻去,它一路经过临江、长安、代郡、雁门、是来自草原的狂风席卷着雪被的呼啸,犹如一只饿虎,发出撕破天地的怒吼。
千里之外,是大雪满山中。
——第一卷 ·雪满山中完——
第23章 三死黄金台(一)
元光五年, 十一月三十日, 皇帝颁下一道诏令, 给江湖人立了新的黄金令,主要包括了三点,其一:从元光六年起,江湖人士也要纳税;其二:江湖人士也不能当街杀人,否则按律法处置;其三:江湖人士犯了罪, 要么拿五十金来赎自己的命,要么在黄金台战胜守台候十人以上,可以当做无罪。
长安城,田蚡并不同意这个法令, 力劝刘彻。
田蚡跪道:“皇上,这行不通。能从黄金台上走下来的,都是猛士中的猛士, 他们不会服啊!他们若服,何必黄金台死战?拼死一战之后,再让他们守法, 这是失信啊!天下人要怎么看皇上?他们以为皇上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何况,黄金令高祖定下的规矩,这是宗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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