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发压低了声音:不要忘记了,你现在可是不会说话的,你忽然能说话的话,我家主爷会怎么想呢?所以,你乖乖地在那里,不要想着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他得意地笑了下,继续道:至于你离开的事,总是要寻一个最好的时机,要不然我家主爷未免会放不下,满天下找你,这也是后患。
他正说着,忽而脸色一变,那原本莫测高深的笑容瞬间变成了和蔼可亲的笑,还温声道:顾姑娘,好好的怎么烫了手,来,还是我来做吧,您回去歇着就好。
阿砚微诧,不过很快便明白过来,原来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均匀稳重,极为耳熟,显见的是萧铎过来了。
萧铎走到灶房门前,却见柴大管家距离阿砚颇近,两个人共同握着一个篦子,一个握这头,一个握那头。
他挑了挑眉,淡淡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柴大管家闻听,忙回过头,先恭敬地见过了,然后才笑呵呵地道:是顾姑娘,刚才险些烫到手,我想着还是让顾姑娘歇歇,我来弄这些吧。要不然累到顾姑娘怎么办呢。
萧铎眉眼泛冷:柴大管家真是体贴周到啊
语气颇有些异样。
然而柴大管家再是jīng明睿智计谋多端,他也没想到,阿砚到底给萧铎曾经chuī过什么样的枕边风,以及自家爷竟然是这么一位史无前例酝酿万年酸味冲天的大醋坛子,竟然连他这么个半老头子的醋都要吃!
是以他此时并没有体味到他家爷那微妙语气中的深刻含义,反而是点头哈腰地道:那是应该的,顾姑娘这一早上为了爷可是忙碌得很,老奴总是要多照料下的,本就是应该的
这话一出,萧铎那眉眼就越发冷了,不悦地扫了眼阿砚。
阿砚在经历了柴大管家那等yīn险狡诈之人后,顿时觉得自己暂时还得guī缩回去,乖乖地留在萧铎身边。
当下她忙走到了萧铎身旁,不qíng愿地瞥了柴大管家管家一眼,然后便将脸埋到了萧铎的胸膛上。
萧铎看到阿砚这番qíng态,顿时脸上放柔,抬头摸了摸阿砚的脑袋,温声问道:刚才柴大管家过来说什么?他欺负你了?
阿砚咬咬唇,委屈地再次瞥了眼柴大管家,然后摇头不言。
柴大管家一下子愣了。
他忙上前道:顾姑娘,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阿砚还是只咬唇,不说话。
萧铎锐利的眸子盯着柴大管家,凉淡的语气里透着极度的不悦:柴火,说!
柴大管家恨不得剖心挖肺:老奴只是和顾姑娘说了几句话,什么都没gān啊!
萧铎冷笑一声:柴火,你还是去别院继续待着吧。
柴大管家再次被赶去庄子上了,这对于阿砚来说是个好消息,然而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赶去庄子上,柴大管家该gān的事还是要gān的啊。
为今之计,还是要离开萧铎身边,免得这柴大管家看着自己不喜,生出害了自己之心。
这宽阔的马车行驶在崎岖乡间小路上,便是再稳当也不免颠簸,阿砚就在这颠簸之中,半倚靠在萧铎腿上,默默地想着心事。
若是这柴大管家今日说的是真的,自己但凡离开萧铎身边,是不是他就能放过自己?
这事儿听起来匪夷所思,不过阿砚却陡然想起那些过往。曾经的那么多次,每一世,自己的死哪次不和萧铎沾边呢。
可是冥思苦想,她还是想不明白,往世之中,有柴大管家这么一个人吗?如果有,他又在自己的人生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一时颠簸得头脑发晕,人就这么昏昏睡去,谁知道刚合上眼,梦里竟浮现了一双柴大管家的眼,带着血盯着自己瞧,那眸子中充满了仇恨,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qíng,顿时一个激灵,又醒过来了。
醒过来的她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萧铎墨黑温润的眸子,带着关切,就那么望着自己。
她微诧,因还在梦中,一时不能走出,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个凶残bào戾的萧铎,竟用这样的目光望着自己。
醒了?萧铎凑过来,用高挺的鼻子蹭了蹭她的额头,声音低哑温柔地这么在她耳边说。
阿砚坐起来,懵懂地看了看,却见自己竟然是趴在萧铎腿上的,一直趴着,趴了许久。
她忙将他的腿放开,看看四周,却见马车已经不再走了,不免好奇地望向萧铎。
萧铎仿佛看出了阿砚的疑惑,抬手帮阿砚顺了下头发,笑着道:你刚才睡着了,约莫睡了三个时辰呢。
三个时辰?阿砚没想到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这三个时辰,不是应该早到了萧铎府中了吗?
萧铎动了动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柔声道:马车已经到了府中,只等着你醒来了。
阿砚不免有些奇怪,便撩起车帘子看过去,果然是进了府的。
她越发奇怪,不解地望着萧铎,为什么他不叫醒自己呢?
为什么要叫醒?萧铎很快明白阿砚的心思,理所当然地这么反问。
阿砚一时无言,所以,因为自己睡着了,他就这么活生生在马车里等了三个时辰?
第70章
此时夏侯皎月来报,说是厨房里已经备好了膳食,只等着爷和姑娘用了。萧铎点了点头,示意夏侯皎月道:你先扶着姑娘回房。
阿砚有些纳闷,为什么他让自己先回去,他呢?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当下跟着夏侯皎月进了屋。
萧铎坐在马车上,动了动僵硬的双腿,闭眸运气,让自己的血液在四肢百骸流淌,带到由于长时间被压迫而血脉凝滞的双腿不再僵麻了,这才走下了马车。
这些事阿砚自然是不知,可是一旁的孟汉却都看在眼里了,不免心里暗暗叹息,想着自家爷如今待那阿砚姑娘,真是疼到骨子里去了。
只是那位阿砚姑娘对自家爷,又有几分真qíng呢?
萧铎这边刚进屋,小十七也跟着进来了,他打了一个哈欠,很是无奈地望着他们:你们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在马车里坐这么久!
萧铎扫了小十七一眼:少废话,吃饭!
小十七耸耸肩,赶紧坐下来了。
晚膳是极为丰富的,里面有葱香榆耳烧海参、汗蒸稻糙jī、海螺红烧ròu、rǔ酿鱼、麻饮小jī头、香螺脍等,一看便是大厨们jīng心烹制出来的。可是阿砚的目光掠过这些饭食,却落在了旁边一个细瓷煲上,里面一股清新香气隐约而来,阿砚只一闻不知道,这是桑叶枇杷粥一定是何小起做的。
她已经好久不曾见过何小起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其实这桑叶枇杷粥吃得是个时令新鲜,这寒冬腊月,何小起用的必然是晒gān的陈年桑叶,味道自然和新鲜桑叶无法相提并论。除去之前自己伤风了才特特地做个桑叶枇杷粥外,平日里是不该是这个的。
现在他在这么些美味佳肴山珍海味中,竟然做了这么一个粥,是什么意思?阿砚心里不免猜想,何小起是不是想见自己,有话要说?
偷偷地瞥了眼身旁的萧铎,那张俊美如玉的脸庞上并没什么神qíng,正一本正经地用膳。到底是生于皇族,出身高贵,他用膳的姿态优雅从容。
可是看着这样的萧铎,她不免心中暗暗思忖,如果说自己要见何小起,他必然是不允许的吧。
自从病了后,除了萧铎身边的几个人,她很少能见到外人的。不说其他,就是想逛个集市,还不是被严密地保护起来,特特地命人将集市上喜欢的物事全都采买了,做在茶楼上看外面的风景。
萧铎对自己是极好的,自己感动莫名,可是他却永远不会知道,其实自己要的就是那种在人群中拥挤喧嚷中,大汗淋漓地去买一个chuī糖儿的乐趣。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活了这么多世,阿砚求得不多,只求别死,别那么早死,只求自己能够和普通人一般,融入这人间烟火中,享受着世间的悲欢哀乐是是非非。
可是萧铎显然不会明白的,他恨不得打造一个金丝笼子,把自己装进去,还要闷上厚重的布帘子,让自己眼里心里只有他,再看不到外面的所有风景。
而最可怕的是,这个笼子上方还悬挂着一把看不见的剑,随时都可能落下来,让阿砚前思后想惶恐度日忐忑不安永不得安宁。
正想着呢,猛然间却见小十七和萧铎都在看着自己。
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十七看着阿砚一脸茫然的样子,不免笑出声:看你呆呆傻傻的,听说你生了一场大病,该不会把脑子病坏了吧?
他这话一出,顿时萧铎警告了他一眼,吓得他什么都不敢说了。
萧铎放下碗筷,沙哑的声音刻意放柔了语气:阿砚,我有点事要出去几日,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阿砚一听,心中顿喜,忙点头,愿意啊,愿意,太愿意了!
萧铎审视着阿砚神色,疑惑地道:看我有事出去,这么高兴?
阿砚眨眨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萧铎,做出一副不依不舍的样子。
这副模样,看得一旁的小十七越发笑起来:你太有趣了,知道的当你是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九哥养的一只猫!
这话一出,却见风声顿起,他家九哥直接将他踢飞了。
小十七没想到自己战战兢兢,不小心说了一句实话便惹来了这般祸事,他闷闷地摸了摸胸口,委屈地道:你又打我等回去燕京城,我去告诉老爷子。
然而萧铎却根本看都没看地上的这个弟弟显然他在家没事踢弟弟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他只是低首看向阿砚:乖乖等我,这几日我不在家,你乖乖的哪里也不要去,就留在这个院子里,还有记得让皎月早些伺候你歇息。
阿砚乖乖地点头。
心中却暗暗雀跃。
阿砚并不关心萧铎有什么要紧事要办,她只盼着萧铎早些离开,左等右等,心中跟猫抓痒一般难受着,好不容易,萧铎恋恋不舍地出门了。
虽然临出门前萧铎又召来了孟汉,好一番吩咐叮嘱,不过到底他是走了!
阿砚唇边顿时泛起一个笑来!
她先是故作淡定地拿着炭笔,在宣纸上画了半响,最后才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画了一个锅灶,拿着给夏侯皎月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