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咳嗽声都很弱,一动就有血从嘴角淌下,声音更是轻如羽毛。
但云未思能听清。
“我进入过去,并非为了改变,而是想起来。”
“过去改变的同时,也会唤起我们的记忆。”
“至于他们为了聚魂珠再屠一城,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因为别的原因去杀,杀一城与杀二城,这份因果不在我。”
“将加害者的作为揽在自己身上,是非常愚蠢的,你若想以此乱我道心,便算多此一举了。”
“你看,你这不就记起许多了?”
“徒弟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好好跟为师学着点。”
玉汝镇那段过去,他虽未能与过去的自己多言,但寥寥几句,少年长明似也明白大半。
他遵守诺言送云长安三人回去。
云、丛两家因为婚事争执暂且不表,在云长安的坚持下,最终顺利与丛容成婚。
两人婚后倒也和美,云长安一日日稳重起来,不仅参加科考,还入朝为官,时常犯言直谏,人称铁面御史。
但当时洪氏王朝倒行逆施,皇帝醉生梦死,内宦当权,外臣也并非一致对外,还分为几派,有的投靠宦官,有的谄媚上意,也有的自视清高不肯低下头看一看百姓疾苦。
云长安虽则家世清越,但谏言说得多了,皇帝也会烦,很快寻了个借口将他贬职,远远打发了去外地。
就在云长安即将携妻赴任时,宫中发生政变,内臣意图谋反,被及时拿下,皇帝震怒,下令追查。
京城一时腥风血雨,很快牵连到丛容娘家,丛家被满门抄斩,丛容这等外嫁女原是不在其列,但云家生怕被牵连,逼着云长安夫妻俩和离云长安断然拒绝,皇帝一怒之下将云长安也算入其中,命其伏诛。
据说云长安被押赴刑场途中,非但毫无惧色,还高吟圣贤诗歌,以示自己毫无过错。
作为二人独子,云未思无人敢收留,连云家都拒之门外,他又不肯乖乖受死,于是只身潜逃,从京城到玉皇观,千里之遥,雨中拜师。
兜兜转转,一切终究回到原点。
不同的是,因长明提前警告,过去的他派出师弟隐居京中,暗中庇护云长安夫妇,不仅传授云未思武功,还教他修炼。
或许因为云长安跟丛容不是修行中人,这么多年都没有与修士往来,知道再多也无威胁,所以这许多年中,他们安然无恙,并未受到骚扰袭击,最终也与原来的历史一样,因朝堂争斗而死。
但再想深一层,躲藏在暗处的人,可能早已将云未思视为棋盘上重要一子,他的存在与九重渊息息相关,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死。
长明能想到这些,云未思自然也能。
他也意识到其中内情过于庞大恐怖,需要花费时间去探究清楚。
直到怀中人剧烈震颤,鬓发迅速染白,他才回过神。
握住对方冰凉手腕,云未思一点点为长明灌注灵力。
对方就像被掏空干净的罐子,再多灵力进去,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而长明的头发,也越来越白。
容颜倒是变化不大,白发如雪,冰肌玉骨,
他沉沉睡去,再也无法说出半句话。
混沌之海轻柔托起他们,沉浮水面,却又感觉不到任何潮湿。
这里的时间本该永恒停止,怀中躯体却在缓慢衰竭。
云未思微微蹙眉。
现在出去也无用,反而会加剧对方身体的衰败。
他将人抱起,飘向远处微光闪烁的星海。
云未思抬起长明的手,随意点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光团。
他自己已将记忆抛弃,只有在长明这里,才能回到过去。
轰!
白光在眼前骤然炸开。
狂风蓦地卷来,云未思差点抱不住人。
不仅是狂风,还有暴风雨。
瓢泼大雨,将天地化为一体,云未思甚至一时未能辨清这到底是哪里。
直到有人从风雨中遥遥喊起来。
“郎君,您上船吗?”
“这位郎君,快过来吧,错过这班船,今夜就没船回乡了!”
云未思怀里还抱着长明,瓢泼大雨将两人淋的湿透,饶是如此长明也没醒过来。
他快步走去,果然看见岸边靠着一艘船。
船舱里探出几个脑袋,看样子有不少人。
船家斗笠蓑衣,站在岸边树下喊他们。
“郎君到底走不走,这么大雨,您等不到别的船的了!这个湖比海还大,风浪又这么急,其他人都不敢开船的,只有我敢入水!”
船家见他走近,松一口气的同时又着急上火,生怕自己说了这么多,云未思还不肯走。
船上那些人已经开始催促他了。
“走。”
云未思抱着人就想上船。
船家赶忙拉住他。
“诶诶,您还没给钱呢!”
云未思顿住脚步。
“多少钱?”
“承惠,一贯,您也别嫌贵啊,这要是搭不上,您今儿就得在这岛上过夜了!”
云未思疑惑:“现在流行什么钱?”
船家:……
他以为对方想白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也不想废话了。
谁知云未思把他拉住,往他手里塞了一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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