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以手撑地,慢慢坐起。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不是一直在九重渊待着吗?”
云海:“许静仙说的。”
长明:“那次对决的结果呢?”
云海:“惨败。”
长明咳嗽两声,抬眼看他。
云海:“付东园惨败。也正是从那一次起,神霄仙府的声势渐渐为万剑仙宗所夺,世间宗门无敢掠其锋芒,占其风头,而这十年间,无人见过江离出手,也无人知道他已到了什么境界。”
长明:“你与他交过手吗?”
云海:“你入万神山之后的事了,他曾经向我提出过切磋。”
长明:“如何?”
云海:“我们一共交过两次手,第一次,他出手凶狠,过于急切,输了半筹,第二次,他稳打稳扎,最后不分胜负,但是我觉得,他没出全力,我摸不透他的底。”
长明若有所思:“那么现在的他,只会更强。”
云海:“那你还把四非剑的灵力都给了我,却放弃自己突破瓶颈的机会。”
先前长明想拿回四非剑,便是因为此剑受他浸润多年,灵力非比寻常,关键时刻可助他度过难关,但刚才他的执玉念月到了第八重行将突破不成反败的阶段,正好也遇到了云海走火入魔,魔心入体,千钧一发之时,长明最终选择将四非剑的灵力让渡给对方,助对方压制魔性。
四非剑的灵力已经耗尽,它作为难得的神兵,固然还能为长明出生入死斩妖除魔,却只能依附主人的灵力深浅而发挥威力,无法再助长明度过危机。
“你失去了重回巅峰的宝贵机会,失去了跟江离交手的资格。”云海看着他,“你后悔了吗,师尊?”
“你看看你的掌心。”长明不答反道。
云海抬手,摊开手掌。
上面原本开始交错的红线已经几乎消散,红线甚至退至手腕处,颜色浅浅淡淡,与原来鲜艳欲滴形成鲜明对比。
魔气虽然没有完全消除,但长明的心血没有白费,他起码已经将对方的魔气逼到一个角落里,相当于找了个笼子关起来,短时间内不会再发作。
“你的心魔是因我而生,那就让我亲手来了结这个果。”长明拍拍他的肩膀,“谁让你是我最不省心的大弟子呢,云未思。”
从今日起,云未思或云海已无区别,因为与自己和解的他,不会再在意执着于长明喊的是哪个名字。
长明并不觉得后悔,他从来就不会对做过的任何事情后悔。
世间大道三千,终有一日,他会凭借自己,重回巅峰。
“所以现在是我欠你了,师尊。”
在他抽手之前,云未思握住他的手腕。
他们彼此之间的羁绊,不可能就此了结。
“那一年,你进万神山之前,等了很久,是在等谁?”
长明眯起眼:“你刚才闯入我的识海了?”
云未思:“为了救你,事急从权。”
长明看他,后者一脸无辜。
“很好,看来你已经放弃无情道,与云海融合得很彻底了。”
云未思道:“无情为因,有情为果,所谓天地大道无情,不过是以人有限须臾之眼作如是观,顺心为之,水到渠成,方为修炼之道。”
长明哼笑:“恭喜云道尊顿悟,修为更进一层。”
云未思:“也多谢师尊成全,让我看清自己的内心。”
长明:“那你现在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吗?”
……
周可以没有死。
但他现在比死还要难受。
天是沉沉的黑,从他踏入此地起,头顶从此就没了白天。
但最让他难受的,并非这漫长黑夜。
而是入目脚下,无所不在的莲花。
一朵朵石雕的莲花,在视野可见的范围内,错落绽放,避无可避。
莲花乃佛门法宝,圣洁无瑕,但这里的莲花不是。
它们看似石雕,实则下面埋着万千尸骨,而这些石莲,正是承载它们的法器。
在人活着的时候,削皮去骨,在规定的时日之内,照某种秘法,用灵药将人缩至能够装入莲花容器的大小,再装入其中,让受法者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变成容器一部分,最终在痛苦中死去,就是肉莲法器。
法器与肉身一体,又将死不瞑目的魂魄怨气永远禁锢,周可以所处的,就是这样一片无穷无尽的法器之中,这些凶灵和怨气所构筑的屏障,也许无法一下子将他杀死,却能将他困在这里。
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周可以的灵力与心神日渐被侵蚀,性情越发狂躁,几乎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血,从裂开的伤口汩汩流出,滋润了石莲,花瓣缓缓绽放,妖异而诡邪。
周可以想要睁开眼皮,却不遂所愿,他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他早已遍体鳞伤,却始终不会致命。
伤口永远在反反复复地愈合又裂开,无穷无尽,大大小小的石莲簇拥着他,就像簇拥神坛上的祭品。
让我看看……
滚开。
让我看看,周可以,你的心魔是什么?
滚……
见血宗已经毁了,毁在你的手里,见血宗周围那些依附你的门派,也都无一幸免,这些全是因你而起,你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可你还不肯放弃。瞧,我发现了什么呢?你心里还有个人,你在等他来救你?他是谁,让我看看,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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