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样的半神,却愿为了他云未思,而放弃所有。
他不想要改变了。
他愿接受所有既定的事实。
他这一生,固然少年时无忧无虑,但在父母死去的那一刻,所有从前的没心没肺,都化为对自己的鞭笞和谴责,从此之后,历经生死,半世劫难,唯独在玉皇观那几载,唯独在与九方长明面前,才有片刻的欢愉开怀,即便后来要用数十年,于九重渊中饱受折磨,在五十年中行尸走肉般活着,等一个永远不知生死的希望,来换那些琐碎喜悦,他也甘之如饴!
云未思缓缓睁眼。
他看见的不是楼升,也没有周十七,而是九方长明。
面色有些苍白的九方长明,盘坐在他身侧,倚靠床榻,双目微合,似在沉睡。
云未思想也不想,就将人揉入怀中,低头覆上冰冷且颤抖的唇。
没有情欲,只有珍视,和生怕幻象的小心确认。
他等了很久很久,从隐忍到怀疑,从爆发到再度隐忍,那个潜藏在他身体里,张扬偏激的云海,正是他那么多年痛苦的化身,可如今云未思已足够明白,他的师尊,固然心系天道玄机,此生也绝不可能以如此付出,来对待除了云未思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正如九方长明于他而言,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珍贵存在,云未思对九方长明来说,同样是毋庸置疑的特殊。
“师尊。”
“嗯。”
……
第136章 九方道友的修为,竟是突破了?!
九方长明与云未思二人闭关不出,四周设下阵法屏障,外人对里面情形不得而知,江离等人纵然担忧,也无可奈何。
大家萍水相逢,又都是常年修炼的修士,心志远比一般人坚韧,不可能寥寥数面就一见如故,但红萝镇这一系列事情下来,几人出生入死,又有共同的敌人,关系倒不同寻常。
更何况接下来前赴千林会,只怕要对上他们有生以来最强大的敌人,若少了九方长明二人,结局恐怕是可以提前预见的。
江离与大师兄姚望年久别重逢,一肚子的话想问,奈何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们去善后,旁的不说,与迟碧江同行而来的郡主还被困在客栈不知生死,孙无瑕也不知下落。
三人在前往客栈的路上,姚望年与江离并肩走在前边,迟碧江则自觉让出位置,落后几步,留给师兄弟说话的余地。
但江、姚二人却异常沉默。
他们分开太久了,江离就是满肚子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方才,云道友说的那些话,你怎么看?”踌躇半晌,江离还是打开话匣子。
“你不该问我,而该问你自己。你不想相信,才会这么问。既然不信,又何必问?你现在回去,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还是可以继续当你养尊处优的宗主。”
姚望年说话还是那么尖酸刻薄,毫不留情,但江离只要一想到他如今认不认鬼不鬼的样子,走在旁边鬼气森森,连半分活人气息都没有,就打从心底一阵难受,半句回嘴的硬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只是觉得,云道友所言,未免有些离奇,也不是不信,但师尊他这么做,最终只能害人害己,若是我如今去师尊那里询问,是否能让师尊放下执念……”
“江离!”
姚望年的声音变得无比凌厉,便连面具之后的眼神,也慑人可怖。
“他若还有天良,能做出杀徒嫁祸的事情吗?!你可知道我这些年是这么过的?我的骨头无时无刻不在疼,一时像火烧,一时像塞进无数冰块,在我死后,为了维持形体,白日出没,我需要付出比其他鬼修更大的代价,去黄泉炼狱中苦修,忍受万鬼噬心的考验。”
他冷笑一声,“我错了,不该说这些的,你堂堂万剑仙宗宗主,根本不必体会这些,我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你若想去便去,就是死在那里,我也不会去为你收尸的!”
江离任他说着,默默无言。
迟碧江却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柔声道:“姚道兄误会了,江道兄本性善良,将你与落梅真人都当作亲人,所以不忍任何一人出事,但若不是心中有了决断,他也不会决定去千林会,只是天人交战,一时还未能转过弯来,还请姚师兄多给他些时间,他定能自己想通的。”
姚望年不屑道:“妇人之仁!大难临头,再犹豫迟疑,所有人的性命都要没了!”
他虽未必全信云未思说的预言,但姚望年这些年来追寻自己枉死的真相,从不信到将信将疑再到悲愤交加,远比江离要清楚落梅的真面目,如果他今日死在红萝镇,背负所有罪名,那么这些年来他的所有修炼追寻都成了毫无意义,江离从此不会再有知道内情的机会,他将会成为下一个姚望年。
他心中一股无名鬼火无处可泄,袍袖一挥直接消失在原地,眼不见为净,不愿再与江离多说半句。
江离不由苦笑。
这么多年了,性子半点没变,竟是连半句话都不肯等他说。
“江道兄……”
“他不光是生我气,是一腔苦闷愤恨无处发泄,先让师兄冷静一下。我们从前感情很好,可惜我愚笨迟钝,从未发现这些事情背后的端倪,是我对不住他。”
“这不是你的错。”
江离摇摇头:“你不了解他。他从前与师尊的感情,比我还要深,师尊待大师兄,也一直将他视为接掌自己衣钵的人,所以起初无论如何,我也不敢去相信,师兄受到的打击,只会比我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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