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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不觉放松身体,就着斜倚桌边的姿势睡过去。
    梦里走马观花,光怪陆离,闪过许许多多场景,有些转瞬即逝,有些停留无数年岁,从青丝到白头,自天光到暮夜,有悲有喜,有乐有哀,闪光碎片簌簌掉落,在他想要捡起来的时候却又冰消雪融,泡沫一般破碎消散无痕。
    他记不清每个梦里有什么,唯有睁开眼时,脑海里残留一个人的影子。
    从少年起的生命就有了此人的存在,从那往后,两人未必朝夕相处,但他往前行走的每一步,却都离不开那人的影子,所有喜怒哀乐,也就自然而然,与那人挂上了钩,这钩子如金若石,凿之不断。
    漫长破碎的纷繁梦境之后,心绪安宁恬然,竟是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浑身经脉舒畅,似比打坐静养还要更恢复些元气。
    云未思环顾一周,外头天色已晚,屋里没点灯,也没人。
    他心头微动,起身推窗。
    清寒之气扑面而来,头顶圆月皎洁,竟是难得的晴夜,院子对面屋顶上还坐着个人,晃眼望去,圆月如此近,人却如此远,竟似随时乘风归去,入月登仙。
    他一推窗,对方便发现了,低头朝这里看来。
    背着月光的九方长明,令人看不清表情,但他姿势显然是极为放松随意的。
    自大战之后,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轻松的时刻了,即使很快就又要面临一场更为关键的战役,他们已经输过一次,这次再也输不起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不知师尊可愿拨冗指点弟子一二?”
    九方长明一动不肯动。
    “许久以前,你修为功法就已不下于我了,指点与否,都不再重要。”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师尊的肯定对于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只能跟在前人后面亦步亦趋,你永远不会有寸进。”
    “于我而言,您就是我的道。”
    短短几句机锋说罢,云未思翻手向上,掌心浮现一点光亮。
    这点光很快扩大拉长,变成一把剑的形状,幽幽蓝光,行虹在手。
    九方长明咦了一声,由坐起身,可见惊异。
    “心剑?”
    “心剑。”
    “你何时领悟的?”
    “春朝剑损毁之后,我一直想寻找一把新的兵器,但趁手神兵可遇不可求,世间也只有春朝剑与我心意相通,我便没有再强求。”
    直到那日他被带回过往岁月,因自己做出不同的选择,历史细节发生微妙改变,从而提前遇到魔修楼升,差点性命不保。在生死之间,灵台空明,他忽然就有了从未有过的玄妙顿悟。
    这一丝顿悟,让他确定自己的道,也由此衍生出自己的神兵。
    以心为剑,以神为灵,月曙高秋,井润深翠。
    神思所往,天地之大,上至九霄云外,下至幽冥黄泉,无处不可去,意在则剑在,剑在则神存,以无形之剑作有形之用,落叶飞花,皆可感知。
    他突破的方向,与长明截然不同,却偏生是跟在对方后面。
    若九方长明是灯,他便是从望灯前行的人,变成护灯挡风的手。
    心剑一出,长明就知对方如今境界大不相同,登时也有了切磋交手的兴趣。
    “固所愿也,但不辞耳。”
    他双臂振袖从屋顶落下,半空时身形就已隐没不见,轻鸿飞羽,落叶无声。
    云未思岿然不动,幽幽剑光脱手而出,虚空浮于身前,他知道对方就在周身。
    一个活人,哪怕修为高深如大宗师,也不可能完全将气息隐没。
    看似隐没消失的气息,其实只是与周遭万物融而为一。
    云未思闭上眼,他运上灵力能听见方圆十里以内的动静。
    积雪从屋瓦上滑落,扑簌簌堆在台阶上。
    倦鸟在树巢里依偎入眠,梦里也许还在争抢虫儿吃。
    小闺女不肯入睡,娘亲只好给她讲故事,母女俩盖着被子悄声耳语。
    他唯独听不见近在咫尺的动静。
    九方长明会在哪里?
    云未思想起,从前他还在玉皇观时,师尊也时常与他切磋,对方下手从不留情,云未思受伤是家常便饭,甚至有几回是卧床不起的重伤,他也曾因此暗生怨恨,觉得九方长明无情无爱就罢了,对弟子亦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简直连半分人性都没有,但后来头一回下山历练,躲过旁人暗算,逃过一劫,他方才开始意识到师尊的用心。
    忽然!
    身前剑气大盛,身后却寒意骤至,铺天盖地,四面楚歌,云未思回身已是不及,他直接结印隐身,令对方灵力扑了个空,长明剑则与他的心剑对上,霎时间以此地为圆心,风雪顿生,剑意澎湃,凛冽风潮挟着寒意平地而起,直冲云霄!
    头顶,原本晴好的夜晚渐渐乌云密布,风雷隐隐自云后传来,由远及近。
    云未思知道自己突破境界之后,修为比入九重渊之前还要更上一层楼,却没料到及至大宗师境界之后,他的全力施为竟还能引发天象变化。
    如此看来,先前他们与落梅交手,对方轻描淡写如四两拨千斤,可见也尚未出全力,难怪江离对此番前赴千林会毫无信心,即便回到一百多年前,落梅依旧是最棘手的劲敌。
    万念一瞬,风雷闪电已至,云层被电光照亮,天雷劈下,重重砸在剑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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