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点点头:是好得很,除了紫宸宫和朕这里,从不见你到别处半步。你不觉得闷么?
闷?
碧落没觉出闷来。以前在平阳,她只守在慕容冲身边,若非慕容冲遣她出去办事,她寸步也不愿离开,只想离他更近一些,守他的时候更多一些
大秦王宫的壮丽华美,自然是平阳太守府没法比的,可这里没有慕容冲,没有那个比明月星辰更夺人眼目的慕容冲,一切便索然无味,倒还是紫宸宫那些不会说话的梧竹青梅,能让她有些缅怀过去的念想。
苻坚怅然望着她:除了那日在五重寺和杨定逐闹,朕还没见过你像个普通女孩子那般闹过,气过,激动过朕才知道,你的眼睛里除了黑色,原来还是有其他颜色的。
碧落怔怔听着,苻坚已徐徐伸了个懒腰,缓缓往殿内步去,声音越发低沉,渐不可闻:本该成全你,可你已许了晖儿,宝儿又
暮色越发沉了。无数的落花如雨,在黑暗里明暗jiāo替地翻飞着,如漫空飞舞的缭乱心事。
青衣萧萧的女子,独立花中,沉寂如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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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欢 莫道郎心真铁石(四)
苻宝儿听说碧落得了自由出入宫禁的令牌,偷偷让宫女把碧落请了过去。
哎,碧落姐姐!破天荒第一次,苻宝儿居然涎着脸叫碧落姐姐:帮我个忙。
苻宝儿向来与碧落亲近,即便曾见过杨定和碧落嘻闹,也大大咧咧地不曾多心,只是张夫人自慕容夫人死后,对碧落百般提防,绝对禁止苻宝儿与碧落过jiāo往,这才生疏了些。
如今苻宝儿背着母亲偷偷见她,自是不好不理。
公主,什么事?
碧落疑惑着。
苻宝儿抱了她的肩,凑到她耳边微笑道:把你的令牌借我用一天吧!
碧落吓了一跳:公主你准备到哪里去?回禀天王或夫人一声,叫人护着出去吧!
苻宝儿居然红了脸,扭捏了半天,才道:我想去见杨定。他们大约是不准我去的吧?
你一个人偷偷去见杨定?碧落头疼:这不太好吧?而且不安全。
苻宝儿不以为意:母亲早偷偷告诉我,父王已经把我许给他了,有什么不妥的?
擅自出宫碧落苦笑道:万一出了事,碧落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哪会出事啊?出了北面玄武门便是羽林军营,还怕有人绑架我?
苻宝儿才不理会碧落的抱怨,自己动手,已在碧落腰间抓摸起来。
碧落推搡间,已听苻宝儿欢呼一声,却是已将那乌木金丝令牌抓在了手中。
碧落想去抢夺时,苻宝儿已飞跑了出去,待走到门前,才回头一笑:晚上你在这里等着,我悄悄给你送回来!
碧落暗暗叫苦,又不好去抢,只盼着这小祖宗快去快回,早早把令牌还给她,别惹出麻烦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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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想惹麻烦的不是苻宝儿,而是碧落无论如何没想到的另一个人。
暮雾迷蒙时,碧落和几名内侍送了苻坚离开议事的甘露殿,往后宫方向走去时,刚转过一道回廊,忽听到苻宝儿清脆的叫声:啊呀,杨定,你怎么带我从这条路走?父王每日回后宫,可都经过这条路呢!
苻坚、碧落都是愕然,顿下脚望去时,杨定正慢悠悠陪着苻宝儿向前走着,闲闲地笑着:哪里有这么巧,便给瞧见了?
苻宝儿微有慌色,正要拉杨定尽快离去时,杨定忽然笑道:宝儿,你瞧,芍药开了。
苻宝儿不由顺了杨定手指的方向瞧去,果然廊下一丛芍药,深红如霞,裹在薄暮之中,犹且不掩艳媚,摇曳处优雅婀娜,芳华流丽。
杨定一仰身,双脚勾住朱红阑gān,呈倒挂金钩之势,潇洒反转身子,右手一探,迅速将最艳的一枝芍药采在手中,利落地翻回廊中。
苻宝儿顿时忘了担忧,拍手叫好。
杨定笑意煦和,将芍药递了过去,柔声道:送你!
苻宝儿接过芍药,已是满脸绯红,娇羞欢喜之色,比花儿更要俊美几分,只是脉脉望向杨定,小女儿家的纯真qíng意,流露无疑。
杨定抱了肩,倚了一旁的柱子,侧面被暮色剪出的轮廓俊朗明晰,淡淡笑着望向和羞嗅花香的苻宝儿,眸光却极深,看不出丝毫的笑意来。
只有苻宝儿,兀自在qíng人的花香和笑容中沉醉,再顾不得看杨定的眼睛里,掩着多少复杂的qíng绪。
苻坚轻咳一声,带了云碧落等走向前来。
苻宝儿猛地醒悟过来,慌忙笑着奔向苻坚:父王父王才才回后宫么
与南阳公主的慌张相比,杨定镇静得多。
他见苻坚快到近前,才大礼参拜下去:臣杨定拜见陛下!
苻坚负了手,并不叫他起身,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苻宝儿忙要设托辞时,杨定又清晰答道:臣不放心公主一个人回来,所以将她送回宫来。
苻坚微咪了眼:朕不记得什么时候让宝儿出宫了。
杨定讶然望向苻宝儿:公主没告诉陛下么?
苻宝儿通红了脸,压着声音道:笨蛋,若告诉了还用找碧落
她歉然望一眼碧落,期期艾艾道:我我找碧落借了令牌
令牌呢?
苻坚淡然问。
苻宝儿到底不敢违拗,将令牌取出,怯怯地jiāo给苻坚。
苻坚不过略瞥一眼,便随手扔向碧落的方向,说道:来人,送南阳公主回燕晴宫。
苻宝儿见苻坚不追究,倒是大喜过望,忙在苻坚的随身内侍护送下急匆匆离开,却没忘记再偷偷看一眼杨定,手中那枝芍药,捏得更紧了。
碧落接过令牌,正在忐忑苻坚为何如此宽容时,忽觉一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不觉动容,忙抬头时,只听苻坚冷冷道:杨定,抬起头来!
他一向赏识杨定,极少这般疾言厉色,杨定肩头微动,依旧跪于地间,缓缓抬起头,却不敢与苻坚对视。
苻坚扬手,啪地一声重重耳光打下,几乎将杨定整个身子打得偏向一边。
杨定咬牙,捂住脸竟没哼出一声,唇角却溢出鲜血来。
只听苻坚沉声道:杨定,你记住,作为主上,朕不会为难你;但作为父亲,朕不能饶恕你的别有用心!这一耳光,是提醒你,记住你刚才对宝儿的逗引!日后你若敢负她,朕会取你项上人头!
殿前欢 莫道郎心真铁石(五)
杨定眸中似有两簇火焰跳动,激忿地耀了片刻,渐渐归于沉寂。
他俯下身去,嗓子已是一片沙哑:杨定记住了,杨定再也不敢
苻坚叹道:朕一开始也以为你是不敢,可仇池杨氏的后人,不敢的事着实不多,不愿的事却着实不少。定儿,把你的聪明才智,用到刀刃上吧!天下尚未清平,并不是你淡薄名利嘻笑人间的时候,更不是为些儿女qíng长争一时之气的时候。
他拍了拍杨定的肩,声音柔和下来:你该知道,朕不是那等妒贤嫉能的人,朕只盼,你能为大秦,为这尚未稳定的江山和子民,多尽一份力。你年纪轻轻,便是不把建功立业放心上,难道一点不曾考虑过自己的生前死后名么?
杨定没有回答,低垂的眸底再看不出一丝的qíng绪,良久,他伏地叩了个头:杨定告退。
苻坚并没有让他退下,可他却自行说要告退,且不称微臣,只自称姓名,显然算是以家礼告退。
苻坚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杨定立起身,垂了头,迅速奔离,黑发在暮色里飘起,平添了几分冷清和孤寞,突然便让人有一种感觉。
感觉此时的杨定,才是除却散淡嘻笑面具后,那个真实的杨定。
回廊之中,只剩了苻坚和碧落,在轻薄的花香里静静立着。
苻坚缓缓将眼神投向碧落。
碧落不待苻坚开口,便已跪倒在地:碧落知罪,请陛下严惩。
苻坚轻轻一笑:这孩子给你刺激得不轻。我从没想过他居然会被这样的事bī出真xingqíng来。你应该看出来了吧?
碧落虽然迟钝,却也看出来了。
那日一句全无心肝,杨定已经很明晰地表达了自己的qíng意,并说明了自己于公主无意,可她居然将令牌给了苻宝儿去纠缠于他,心中必定又气又恨,因而特特地带了苻宝儿在苻坚必经之路等着,当面揭穿碧落玩忽职守,将她一军,以此报复。
可惜,他没想到,苻坚不仅是一位君主,也是一位父亲;眼见他为报复别的女子,而逗引自己qíng窦初开的女儿,苻坚第一想惩罚的,已成了他了。
又或者,他想到了,只是一时激忿,宁可激怒苻坚,也要向碧落传递自己的羞恼之意,让碧落为此受罚。
方才他在回廊中那么长的时间,连眼睛余光都不曾瞟过碧落一下,便可见得心中的怒意了。
碧落自是不敢说出以往与杨定的诸多纠缠,只是低头认罪:是碧落的错,求陛下惩罚碧落,别计较杨大人的过失。
苻坚叹息:此时才为他着想,那把令牌给宝儿时,又在想着什么了?朕本以为你也喜欢那杨定了,现在瞧来,竟是朕看错了。若有一分为他打算,都不该这般伤他。
她伤杨定了么?甚至让苻坚都抛开了为女儿打算的心思,同qíng起杨定来?
苻坚瞧着碧落面色赤红,却看不出这女子到底在想着什么,不觉摇头,懒得再猜度,负手离去。
横竖他要的只是结果。结果就是碧落已经赐与苻晖,宝儿已经许给杨定,不容违抗。
至于这两对是不是能幸福,苻坚觉得,他应该是能够gān预的。
苻晖必会善待碧落,便如杨定不敢对宝儿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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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连着数日神魂不定,这日见苻坚微服前往苻融的阳平公府中议事,一时应该回不来,便换了男装,前去探望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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