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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壶的确是十分美丽而jīng巧的。我温言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实初哥哥已经二十五岁了吧。
    他的喜色因我的记得而显露出来,他的眉目浅淡而温和,笑道:嬛妹妹的记xing最好,我确实是有二十五了。
    我半是叹息,半是感慨,二十五岁,若在寻常人家,大约都是妻妾成群、儿女成双了。温家伯父想必早些年就在为你的婚事烦恼了。
    他yù言又止,只笑笑道:若不是娶心爱之人,实初qíng愿不娶。
    我点头道:实初哥哥说的不错。娶妻娶德,娶妾娶色。但无论妻妾,都要自己喜欢才好,否则这一世夫妻不仅难做,也是无趣的很了。所以实初哥哥晚些就晚些吧。
    温实初略略不好意思,也深以为然,道:我不过是普通官宦之家,晚些也不要紧。不比君王至尊,婚姻关系天下,与社稷息息相关。十三四岁都要大婚了。再说宫中,那位清河王已经二十三了,他不愿纳妃大婚,连太后也拿他没法子
    他的话还未完,我已经觉得刺心。他见我神色微微黯然,知道提及皇帝说了我不爱听的话,不由满脸愧色,忙忙道:我是无心的。
    我只作不觉,微笑道:清河王眼界颇高,不知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想一想就已觉得有趣。
    他见我无事,也略略放心,一时也讪讪地不说话。我启唇道:实初哥哥,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qíng形么?
    他的神色温柔地沉静下来,怎么会不记得?我永远都记得,那时你才十岁,甄兄下了学背着师傅偷偷带着你去湖里dàng舟。正巧那一日我跑马出来,正见你梳着垂髫双鬟,怀里抱满了莲蓬站在船头,唱着一支歌。后来,你瞧见我,也不怕生,还剥莲子给我吃。
    我微微而笑,童年时的趣事在如今回首看去,亦是格外珍贵而美好的了。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当时怎么会知道,会预料得到,前路会这样苦这样难,难到无路可去的地步还要继续挣扎往前走下去。
    因为从前的甜,越发衬得后来的人生路苦如莲心,还得一颗颗生吞下去
    我低低唱道: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为谁苦?双花脉脉相问,却是忘了歌词,再也唱不下去了,只得笑道:真想不起来了。
    温实初接口道:下一句也是最后一句只是旧时儿女。
    我不好意思地抚一抚脸颊,淡淡笑道:难怪我要忘了我低一低语气,语中已带了些许无奈,怅然道:咱们都不是旧时儿女了,旧时的歌都要忘了。我转一转神色,把玉壶推到他面前,郑重道:一片冰心在玉壶。甄嬛自愧不能承受这样厚重的qíng意,还请收回吧。
    温实初神qíng一变,忙掩饰着喝了一口茶镇静下来,缓缓道:这玉壶是我家传之宝,家父曾经叮嘱我,一定要赠与心爱之人,从前我没有机会送给你。如今我真心诚意恳求你,收下这个玉壶。
    我摇头,温言道:这玉壶这样贵重,你是该jiāo给心爱的人。可惜实初哥哥,你却并不是我的心爱之人,所以我受不起这个玉壶,即便你勉qiáng我收下,对这个玉壶而言,它是被辜负了。
    温实初无言以对,神qíng冻住,仿佛被第一场秋霜卷裹的绿叶,沮丧而颓唐,嬛妹妹,你总是不肯接纳我。从前是,如今也是。
    我想了想道:实初哥哥,恕我直言一句,你时时总记得幼时之事。你心里喜欢的,或许只是当年未入宫前天真柔和的我,而不是如今的我了。如今的我大异从前,你又何必为此执念良多呢?
    他忽地抬头,目中有bī灼的光芒燃烧,他身子急急前倾,哑声道:嬛妹妹,我一定要说与你听,我对你的心意一直都是一样的。他声音微微低下去,却依旧诚挚,不仅是在宫里还是在外头。
    我静静听他说完,忽而无声微笑出来。我笑得那样宁静,宁静中有几乎淡漠不可见的胸有成竹和荒凉,仿佛冬日里第一层霜降,悄然无声地落了下来,苍白茫然。
    还记得曹琴默么?我的话突兀的问了出来。
    是。温实初的神色顿然一黯,垂手下去,自然记得的。他喃喃道:怎么会不记得呢?
    我缓缓闭上眼,静静道:是啊!从前的襄贵嫔,温仪帝姬的生母,追封襄妃。我忽地睁眸,厉声道:襄妃当日是怎么死的,你我心里都一清二楚!
    温实初神色黯然,额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细密地 bī仄出来,如寒雨临江,泠泠生冷。片刻,他叹息着仿佛是安慰自己:这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一想起来总是日夜不安,也算是我的一桩亏心事了。幸而温仪帝姬现在有端妃娘娘细心照拂,襄妃死后颇为风光。我才稍稍安心些。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竭尽心力看顾温仪帝姬的身体,也算稍稍赎罪了
    我冷冷打断他,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我一起长大,在宫中一同经历的事也不算少了。我有什么好什么不好你也都十分清楚。甚至曹襄妃之死,你是不qíng愿的,恐怕你心里也是埋怨我的是不是?
    他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怔怔道:这我
    我微微蹙眉,幽幽道:慕容世兰一死,我要对付的只剩下了曹琴默。可是她是那样小心谨慎的人,要制造一个她失足溺毙或是意外的机会几乎是不可能。要捏造一个罪名给她只会让她反口来谋害我。既然暗杀不成,只能下药一着了。你一直在太医院素有慈名,医术又jīng,又肯怜弱惜贫,她才肯放心些。何况咱们下给她的药,只是魇镇心神,让她梦魇更甚,再使其心力衰弱不继,这才无声无息置她于死地。我看他一眼,也难为你了。
    温实初深深望住我,道:为了你,我总是肯的。
    我颇有所动,微微颔首道:你一向心地好,是断不肯动杀机的,当初也是犹疑了许久。要不是为了帮我,你又怎么肯呢如今想来,我也觉得当时太很心了些。只是人在其位,你不杀人,人就要杀你,襄妃又是那样聪慧jīng明的人,知道我不少把柄,我是断断容不得她了。
    温实初双唇微抿,有一点坚毅的棱角。他其实也算是个好看的男人,稳妥而忠厚。他轻声安慰道:嬛妹妹,你总是善心的,只那一回稍嫌狠辣了些。
    是么?那么杀余氏和华妃,我也不算狠辣么?我缓和了语气,轻缓道:我善心也好,狠辣也好,你都看在眼里。咱们这样熟悉,彼此知晓,也算得是亲近了。可是若说到男女之qíng,谁又不愿只把最好的一面给他看,不好的全都藏了起来。你却是知晓我的秘密太多了,若与你一起,我只会觉得不自在。你也未必会忘记我的不好,若这样朝夕相对又有什么好,何必这样彼此为难。
    温实初大受打击,他低头,眉如卧蚕蜷曲。他右手紧紧抓着左手,用力地,有血红的印痕泛起。他克制着道:我小小一个太医,在你眼里,总是不好,总是一个无用的人。
    我柔声道:你的好我自然知道。若说做太医,你年轻有为、医术高明,颇受皇上器重;若说做丈夫,你一定会是一个好夫君,疼惜妻子,百般照顾。可惜实初哥哥,比如喝茶,我喜欢喝雪顶含翠这一味,而普洱再好再鲜美,我偏偏不喜欢,难道就能说普洱不好么。只是各人喜好不同罢了。
    他喃喃自言自语,你是说,我在你心中便是那杯普洱。
    我低低道:实初哥哥,你是很好很好的,可惜是我无福,没有办法喜欢你而已。我捧着玉壶道:一片冰心在玉壶,这份qíng谊,我是担当不起了。可是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我却是十足心领了。我心中永远视你为亲为友,永远都会。
    他的双唇有qiáng忍凄苦而成的不饱满的弧度,衔了清愁和几许柔qíng:视我为亲为友?可惜都不是我想要的啊。
    我亦是凄楚相对,实初哥哥,这世间,咱们想要的,何曾能真正得到的。我在宫中挣扎多年,不过是想求得一分真心,两分平安,可是连这也不可得,反而落到今日地步。
    他见我难过,劝道:虽然到了如今地步,可不幸中之大幸,你离开皇宫,也是个自由之身了。
    我心中难过得似被一只手紧紧揪着,却不愿在温实初面前落泪,极力忍耐着道:我虽然离开后宫是非之地,可是我父兄身受的苦楚我不能忘,我的姐妹和女儿都在宫中,当今的九五至尊是她们的夫君、父亲和主子。就算我身在宫外是个自由之身,可是那些年的事qíng我何曾能忘得掉,我一辈子也忘不掉,那么即便我身子自由,心也不得自由,日日受苦。
    他想要安慰,便yù伸手过来,我忙缩了缩手,他的神qíng略略尴尬,忙掩饰了下去,只得道:嬛妹妹,你别难过。
    我别过头,极力忍住眼中yù落的泪水,皇上对我这几年实初哥哥,我亦不怕对你说,对男女之qíng,我亦算是死心了。所以你对我怎样说,都是无用。如今,再怎样苦再怎样难,我只想在甘露寺中好好住下去,诵读经文来安自己的心。我定一定神,道:我知道你有办法让我离开这里,可是离了这里,我又能去哪里。我父兄远在川北岭南,天下之大,我飘零之身竟无处可去。所以实初哥哥,为我好,也为你好,不要再常常来探望我。
    温实初良久无言,道:连常常来看看你也不成么?
    我微微点头,你来的这里多了,只怕宫里也会知道。不知道又有几多风波麻烦兴起来。何必呢?
    他用力闭上双眼,片刻,缓缓吸了一口气,道:你怕连累沈婕妤和胧月帝姬?
    我用力点头:说实话,我眼前能牵挂得到关怀得到的人也就只有于她们了。我牢牢望住他,你曾经答允过我,一定会好好照拂她们,竭尽全力。那么你就不能为任何人做任何可能会伤害到她们的事,这是亲口向我允诺的。实初哥哥,你既然对我好,那么你对我说过的话作不作数?
    他张口结舌,半晌神qíng已经转为肃然,道:我应允你的,自然作数。我一颗心缓缓放落了下来,暗暗透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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