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他在外边候着,有话要单独与锦美人说,他犹豫片刻,才点头。
推开门,只闻咯吱一声刺耳的声响飘dàng在满园,轻纱因开门带入的风纷纷扬起,微微飘dàng着。垂帘之后站着一名素衣挽髻的女子,她伫立在窗前,目光凝视着天边一抹彩霞,出神。
踩着轻缓的步伐,我探手拂过眼前那飘dàng的轻纱,才迈出数步,她的声音背对着我传来:我等你很久了。
带着一抹似笑非笑,我停在原地,看着那瘦弱孤寂的背影,在晚霞的照耀之下竟是那样孤独。
你怎会放弃这样一个看好戏的机会呢。她悠然转身,那张依旧娇媚的脸上竟有几分苍白。
辕沐锦素来会演戏,可这份好天赋为何在壁天裔面前失了效。我前进的步伐在她面前停住,信手捏起她的下巴,迫得她仰头,我嘲讽鄙夷地将她瞧了个遍。
她也不挣扎,任我捏着。目光丝毫不示弱,即使被冷落了五年,她那般与生俱来的傲慢仍旧不减。
一向善于魅惑男子,将他们把玩在手心团团转的辕慕雪不也一样被夜鸢摆了一道么。
我的手突然一个用力,她闷哼一声,头仰得更高。虽然疼得脸色都白了,仍旧逞口舌之快:哈,被我说到痛处了?啧,啧,八大罪状,群臣请求废后。这一摔可不轻呢
五年的冷宫生涯,怎么没有教乖你这张嘴呢?嘴角嚼着一抹残酷的笑:如今,只要我在天裔哥哥耳边说上一句你的不是,你就会像一只蚂蚁,被我捏死在手心。
就算我死也要拉你一起死。她的脸上猛然进出怨毒,右手突然扣上我那只紧捏她下巴的手,反手一扭,左手便已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上了我的项脖。
怎么?你想与我一起死,平静地任她制住我,匕首的锋割得我颈项生疼。
放心,你还有很大的用处,沐锦哪会舍得你死呢。她的脸上净是扭曲的笑意。
用处?
她突然笑了,笑得格外哀切,抵着我颈项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手臂还有些颤抖:你的命怎么就这样大呢,郝哥追杀你们让你们逃脱了,北军诛杀你们,辕羲九死了,你却还好好地活着。享尽了世间女子求之不来的尊荣!你凭什么!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冷到极点。
她不答理我,仍旧自顾自地说:没有杀死你,反倒是让你完好地回到南国,还将他送入那个大牢成为死囚。
看着她那近乎癫狂的模样,我仿佛猜测到一些北国郝哥那次追杀,是你主使!
你真聪明呀,猜到了。她自齿里进出话来。不只这些呢,还有,你与辕羲九是壁天裔刻意派去做jian细的事也是我命郝哥派人送去给夜宣的匿名消息。
一股怒火突然涌上心头,我腕上使力,狠狠扣住辕沐锦握匕首的手,身子轻盈向后一撇便脱离她的控制。将她的手反扭至身后,另一手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
她láng狈地撇过头,嘴角隐隐有快意:你很生气,很愤怒,很想杀了我吧?可你有想过,当我看见你与辕羲九一同将我娘亲的尸体埋在那片木槿花下之时,我有多想杀了你们吗?quot;
我的手突然一松,后退一步,多年埋葬在心中的那一幕滚滚涌出。
她却bī近一步:你没想到我就躲在院子的小树后面看着吧,我没有说出母亲被你们埋葬在那,因为怕,怕下一个死的人就是我。我只能将这份恨埋葬在心中,我要报复你们你们都该死
我冷笑:我们是该死,那你们就不该死吗?若不是你陷害我打碎送子观音,母亲会因为辕天宗抽打我而保护我吗?她明明可以活命,却因为你们不肯施舍钱财救母亲而死去。害死了人就该偿命,不是吗?
霞光从窗口照进,映得室内石壁尽是寒色,竟觉森森然。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相互对望,眼中都有那浓烈的仇恨,谁都不比谁少。突然间她双膝一弯,竟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辕沐锦这辈子第一次求人,还是求我此生最恨的女人。求你让我见郝哥一面,一面就好。
看着矮在我身下那个卑微乞求的辕沐锦,我的心中竟然无一丝快意,这个让我厌恶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今日就这样跪在我面前,为何我不开心呢?
你该去求皇上的。
若能见到他,我会求你吗?就算见到他,他也不会用正眼瞧我一下的。我只能求你
你爱他,看她那焦急的表qíng,我突然一问换来她整个人一僵。我随而肯定地说:你爱郝哥。
她仿佛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摇头:不我不爱他突然,目光一亮,恍然明白了许多,嘴角扯出苦笑:是我,爱他。
五年前我就认识他了,那时候为了能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我利用了他。当我打算献出自己的身子与他jiāo易可是他没有动我,他只说:只要你要求的,就算是拼尽xing命也会为你做,但是你不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郝哥为了帮我重获宠爱与一向jiāo好的涵贵妃决裂了,却仍旧没有让我获得宠爱,因为辕沐锦是辕慕雪讨厌的人,所以皇上不屑碰我。可悲吗?封我为锦美人是因为辕慕雪,厌恶我也是因为辕慕雪。
我恨你,所以我要郝哥帮我杀了你与辕羲九,郝哥真是个傻啊,竟然真的为了我背叛皇上。直到如今事迹败露,他仍然没有把我的名字吐出,他要保护我,所以一个人承担那一切他对我真的很好,这个世上再没有人像他那样对我好了。
可是我不爱他呢,他生得不好看,xing格又粗野,根本不是我喜欢的模样。只有壁天裔那个王者才是我心中的男人,才是辕沐锦该爱的男人郝哥他为我做那么多,以为我就会爱上他吗?辕沐锦这样坏的一个女人也让他爱得这样死心塌地
辕沐锦不时发出几声自嘲的笑声,叙述着她与郝哥之间的纠葛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汹涌澎湃。
可是当我听说他被定为死囚那一刻,我的心竟然这样痛,竟然想冲到皇上面前为他求qíng,想说出一切都是我主使的真相。辕沐锦怎能这样软弱,为了一个男人要牺牲自己的xing命,不值得,不值得
但是你却跪下求我了。我低喃一句,手轻轻抬起,抚上我那早已愈合的左肩,脑海中闪现的却是我为夜鸢挡下致命一剑的那一幕。
她满脸的迷惑与奇怪:双腿不听使唤呢,一想到这辈子都见不到他,我就害怕
我又何尝不是那样奋不顾身,身不由己。明明知道不值得,却仍旧那样做了,是真傻。不知为何,我竟答应了辕沐锦,帮她见郝哥一面。
为什么?我自己都无法解释。
难道我的心已经开始变软变脆弱了?
不行,我不能仁慈,一旦我开始仁慈软弱就会受人欺负,遭人鄙夷。我只有心硬如铁,才不会被人伤害。
可是,辕沐锦那个样子真的很可怜呢,就像那日被夜鸢离弃的元谨王后一样,真可怜。
当即我请求壁天裔让我见郝哥一面,有事我想要当面问他。壁天裔没有犹豫便给了我一道手谕,准我去牢里见郝哥。而辕沐锦则是打扮作我身边的侍女一齐进入死牢。记得辕沐锦在见到láng狈不堪的郝哥之时竟痴痴地站在牢外傻傻地看着他,而郝哥则是惊讶地看着辕沐锦,也许他从来没有想过辕沐锦会到牢里看他。就像夜鸢从来没有料到我会为他挡下一剑。
有时候我会猜想,若是当时没有夜翎的刺杀,没有我为他档下的一剑,他是否会狠心地将我与楚寰丢进天牢。
当我yù离开天牢将最后的独处jiāo给他们两人之时,她竟唤了我一句:慕雪姐姐。然后拥着我,她的泪水滴入我的颈项,一阵沁凉。
我没有拒绝她的拥抱,竟也不讨厌。
记得幼时她常常虚qíng假意地喊我做慕雪姐姐,而今日这句慕雪姐姐却叫得那样真诚。
谢谢你,对不起,我恨你。她定定地看着我,眼光中是那样的复杂,最后一转身,迈步进牢门,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而我也毫无留恋地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出死牢。
当夜,死牢便传出一个消息:郝哥与锦美人双双猝死于牢中。
神色恍惚地端起白玉杯,独自倚坐案后,酒香缭绕在鼻间,甘醇得醉人。
当我看见辕沐锦那样跪地恳求我之时,我便已猜到她不只是去牢中见他那么简单。殉qíng,多么美的一个词。
谢谢你。
对不起。
我恨你。
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真是复杂呵。
我将杯中之酒洒在地,以慰她与郝哥在天之灵。
口中喃喃重复着:谢谢你,对不起,我恨你。辕慕雪对你又何尝不是呢。
是夜,我睡得正酣,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捂上了我的嘴,我猛然惊醒。在黑暗中对上一双冷酷如冰的眼,他低声在我耳边说:别出声,跟我走。
我用力摇头,想挣脱他捂着我嘴巴的那只手,可他用的力很大,丝毫不允许我挣脱。我有些急的在他手下晤晤的想开口说话,让他不要做傻事,可是他就是不松开我的手。我深知楚寰此时进宫不止是为了救我出去那么简单,既然来了皇宫定然要刺杀壁天裔。可这是戒备森严的皇宫,即使他的武功通天也不可能敌过经过严密训练的玄甲卫与大内侍卫。更何况,壁天裔的武功也不是一般人能动得了的。
一会儿你去承乾门,那儿有人接应你出去。而莫悠然与我则会拼死与他一搏。你放心,我的蛊虫已被师傅解了,若是我们有幸能够安然脱身就一起回若然居,不问世事。他深邃的目光中闪烁着决绝,语调中有不容抗拒的坚定。
而我却因他的话怔坐在chuáng榻之上,看着他,也没有再挣扎。
我没有权利阻止他与莫悠然,解铃还须系铃人,有些事是避免不了要面对的。只是,那明明是飞蛾扑火的刺杀,他们也不计xing命要去做。
见我不再挣扎,他悄然松开了捂着我的手,我低声问:真的值得吗?q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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