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迎战的人选非梁王莫属,可肃帝以储君方立,恐动国本为由,启用了年轻的赵穆,授之兵符,着以武威将军之称号,并提立二品军候,发兵应战。
秋风猎猎,肃穆的军队整齐划一地在不远处庄严站立着,他们的新晋主帅此刻在隐蔽的凉亭里与他的少年告别。
赵穆脸上带了担忧与不舍,“阿宁,你一定要好好的在家里等我回来。”
顾清宁忍下了即将涌上的泪水,点点头。
赵穆将他拥入了怀中,带着忧愁,“如今梁王愈发地跟你爹过不去,他正是势大的时候,你得回去劝劝你爹,好钢易折,伏低做小未必不好,至少得保全自己,毕竟天下往后是梁王的,懂么。”
顾清宁心烦意乱,这些朝局里的事儿他看不透,看不懂,可他们却又如同洪水猛兽,简直要将他给生生吞噬不留一丁点残迹。
赵穆见他原本无忧无虑的一张脸如今都是愁容,自是心疼极了,“阿宁,莫要担心,我此生定不负你,等我,西疆战急,待我当上大将军,定将你带到身边行军四海,天下没人可以束缚我们,等我。”
赵穆的吻轻轻落在顾清宁的唇上,那一瞬间,顾清宁心头猛烈一跳,闪过那个战栗而浓烈的吻,他不敢再想,死死闭上了眼睛,环住赵穆的脖子,努力回应着,试图让自己脑海里那幅不该出现的场景消失掉。
猎猎秋风甩在脸上,有些生疼。
当顾清宁被赵穆警惕地护在怀里的时候,仍不知梁王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
梁王一身蟒袍,着紫金冠,气宇轩昂,丝毫不见往日中毒的模样,他的目光如同陌路人一般越过顾清宁落在赵穆身上。
他的脸上甚至带了和悦的微笑,将手上的一卷赭色的卷轴交由赵穆。
“此乃西疆地域之概图,想必赵将军用得上。”
赵穆翻开细细一瞧,脸上顿时带了惊喜,他为方才自己的那点子小肚鸡肠感到羞愧,当下抱拳恭恭敬敬道:“末将定不辱我朝军威,不破月氏誓不回!”
梁王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莫要儿女情长,回队上听令。”
赵穆才知道梁王此番是代肃帝来主持誓师大会的,当下便与顾清宁道别跟了上去。
顾清宁有些悲惨地扯了扯嘴角。
远远的,梁王在大军面前高高搭起的木栈台上朗声说话,伴随着战鼓响,号角鸣,南朝战神的誓师大会雄壮的气吞山河。
众位将士们崇拜地看着高台上他们南朝的传奇,只有顾清宁,心里一阵又一阵的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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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穆离去不过半个月。
那些隐忧逐渐的变成了现实,即便在太䌷监这样一个䌷识之地,也是朝堂上的一个缩影,人情冷暖,皆在此处体现得淋漓尽致。
顾清宁开始被孤立起来,原本他没什么朋友,如今愈发的更加孤独了。
朝廷上大势所趋,顾老太傅不断被梁王的派系打压的,连带了他的那些至交好友。
丰明元年秋,不出意外的,顾老太傅被罢黜。
顾清宁看着他那原本风清月白的父亲搅和在朝廷这一淌浑水中,生生地将自己蹉跎成一位遍体鳞伤的耄耋老人。
顾清宁是相信他父亲是一心所为朝廷的,只是庙堂之上,无人可以全身而退,看着父亲被贬,顾清宁为他心酸的同时,也隐隐有着一股解脱之感。
只是那时候的顾清宁,并不知道,这个只是刚刚开始。
第26章 炼狱
那是一个及其平常的一天。
平常得如同每一个照常的日出日落,那天日头甚至好得很,一点儿都没有异样的气息,顾清宁回忆起那天的时候,仍旧可以闻得到院中青草晒出的芬芳气息。
当时顾清宁还不知道,他的一生将在这一日发生了彻头彻尾的巨大改变。
那段时间里,顾清宁早已许久没去太䌷监了,顾老太傅被罢黜,他如何还能再去,更可况,自打圣上的罢黜旨意一下,但凡他出门,遇见的都是幸灾乐祸或是好奇探究的目光,更有甚者,强拉了他去,趁机轻薄作弄的也有。
顾清宁连门都不敢出了。
所幸肃宗仁慈,念着顾府数十年的清贵,留了他们的宅子,好歹是存了他们的生机。
可是这无法阻止住顾清宁对于来日的无助。
顾老太傅生平及其节俭,更非是那等敛财之辈,所得俸银不仅田地都无置办,连着府上的庄子也都没有,这些年间还开设了诸多书院,供给那些没有家底的贫苦孩子䌷识,这般长久下来,等顾清宁盘算起来,竟发现除了一个宅院及府上的家当,竟无多少盈余。
顾清宁对着账本毫无头绪,但还是看得懂府里的捉襟见肘。
如今,他们根本养不了这般大的一个宅院,顾清宁便自作主张,遣散了府里的下人,并托了做媒介的二爷,将这院子给托卖出去。
人人皆知顾老太傅是被罢黜的,都道这太傅府上的风水不好,故而价款给的并不好,比起常日还不足五成,可顾清宁着实是没办法了,顾老太傅整日醉酒,根本顾不了家里,他也看不得他那清高的父亲为了这些柴米油盐而愁苦。
故而,连价钱的概念都不太通晓的顾清宁,只能战战兢兢地操持着他的家。
他虽然才十五岁,他虽然一无是处,但是顾府只有他了,他必须担负起这个重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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