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王看了看殷宁沉睡着的小脸,这人本就是纤细身量,在路上又吃不好睡不好,现在看着实在可怜可爱得很。
罢了。
塞北王想,就算给殷宁服下汤药后让他强醒过来,又如何能受得了一夜春宵,自己又怎么舍得折腾他。
他压着心头的欲念,笨拙地把殷宁头上的银冠拿下,说:“去熬安神汤吧。”
盛医官退了下去,诺大的宫殿中只剩两人。
一屋喜烛未能燃起,被安排好闹洞房的人也只能原地待命,这装点得喜气洋洋的屋子反显得极为冷清。
“殷宁。”塞北王轻轻地唤了一声,极具耐心地去解开他那一头缠着彩带编出来的繁复小辫子。
他想了想,又叫道:“宁儿。”
这塞北的装扮一点都不称他的殷宁,殷宁简简单单地束起长发时,有如春风拂面,最清朗不过。
他拆了半天,拆得眼都花了,才不过拆了一半。殷宁被拆掉小辫子的半边头发卷得极有风情,更加显得脸巴掌大小,塞北王一时间看迷了眼。
这时候,安神汤熬好了。
盛医官捧着白玉小碗,里面是盈盈浓黑液体,散发着极为苦涩的味道。
闻着就难喝。塞北王皱起眉头。
他用勺子搅了搅:“若不服汤药,殷宁何时能醒?”
盛医官的耳朵已经完全康复,马上回答道:“也许当下唤几声就能醒来,也需要几个时辰。这药里臣添了补气壮阳的药,对王妃的身体最为滋补。不知大王......?”
塞北王犹豫不决。
他近乡情更怯,心心念念了太多年的殷宁终于到了自己怀里,反而不知道如何面对。
大熙皇帝的使臣来提和亲时,他本是不屑一顾的。但当他的密探来报,发现即将前来和亲的人是殷宁之后,便改了主意,转而接受这个求和的提议。
那之后塞北王城上下昼夜不歇地忙活,一并琐事都要求尽善尽美。
塞北王也苦学中原礼仪,临阵磨枪,凡事必得躬亲检视。
但人真的到了,他才发现自己准备远远不够。
若他醒了,我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我该如何唤他,宁儿,殷宁,王妃,都不好。
塞北王想唤他娘子。
但是殷宁是个七尺男儿,虽然不到七尺,但也是男儿,唤他娘子,怕是他要多心。
自己看的那些书里,也没有讲男子相恋结姻亲,该如何称呼对方。
爹子?
塞北王思考中眉头紧皱,觉得这个词儿实在是不太对劲。
还是先喂他喝下安神汤吧,让他好好休息,趁这一夜之隙,自己也好去多读点书,或请教请教别人。
殷宁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一个字的委屈都不能受。
塞北王拿定了主意,接过白玉碗,让医官们去外间等着。
他看了看殷宁血色浅薄的双唇,心头一荡,把碗里搁得好好的喂药小勺拿出来,搁在旁边桌子上。
而他自己则凑近碗边,打算喝下一小口汤药,以口渡之。
趁人沉睡轻薄,不是君子所为。但若是喂药......那就是光明磊落,可引为佳话。
他的心随着这个念头越跳越快,为着能以这等正经的理由亲近殷宁而沾沾自喜。
殷宁还在静静地躺着,塞北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仰头喝下一大口汤药!
“噗!”他被苦得龇牙咧嘴,瞬间全数喷在了殷宁脸上。
这是人喝的东西?!
回过神来看着被弄得到处都是的黑色药汁,塞北王一时无从动作。
殷宁昏昏沉沉地睡着,忽然觉得脸上一热,然后就是湿润触感。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忍耐着鼻尖萦绕不去的苦涩药味,先是看到了头顶的大红帷帐,然后就是穿着一身红色喜服,几乎融入背景的高大英俊男子。
殷宁张开嘴,忍不住呻吟一声。
他声音软软地,像只小爪子在塞北王的心里挠了一下,又麻又痒。
在朝堂之上运筹帷幄、征战沙场时杀人如麻的塞北王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先给殷宁擦脸还是先扶他起来。
殷宁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思维如同稚儿。他慢慢地把手伸进背后的被褥里,半天后艰难地掏出一个红枣:“这是什么,好硌啊。”
塞北王心痛地说:“这是枣生贵子。”
第7章 相公
所幸殷宁刚刚额头受伤,醒来后一时间神智还不是很清明。何况眼前要操心的问题远远比这些小物件要重要的多。
他把枣随手扔在一旁,缓过一阵头晕目眩后试图坐起来,却没有成功。
塞北王下意识地想要去扶,殷宁却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他的手推开。
“你是谁?”
面前的陌生男子身材高大健硕,像座山一样压在自己面前。他五官虽然不是很符合大熙的文弱书生审美,倒是还算端正,但带着令人忌惮的肃杀气质,看着就觉得凶恶。
殷宁紧张地抓紧被子,非常警惕地盯着他,其中抵触之意溢于言表。
塞北王顿时感觉自己的一腔柔情都付了东流水。
“我、我是成渊。”他鲜少自我介绍,悲伤之余前几日练习的开场白都忘光了,苦涩地对殷宁解释了一句后陷入词穷。
见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塞北王绝望地想,果然宁儿已经把我忘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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