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才,”周俭昌拿着两个胡饼从庖厨过来,随手给了他一个,“事情了结,为何你还闷闷不乐?”
孙熊咬了一口,只觉葱香扑鼻、酥脆可口,恐怕比传说中大内皇帝老儿的御膳还美味几分,“我开心得很,你从哪里看出来我闷闷不乐的。”
周俭昌笑了声,“秀才你自己不照镜子不知道,你几乎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尤其是你那对剑眉,好看是好看,可一生气便皱、忧愁便蹙、欣喜便扬,无喜无悲则平,哪里藏得住什么心事?”
孙熊一愣,突然想起贺熙华与贺熙朝两兄弟都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没来由地丧气起来,“我一介穷秀才,日后放浪形骸,纵情山水,何须那许多城府?”
“嘿,”周俭昌啃了一口饼,“你啊,和咱们贺大人是一类人,最是关心国事苍生,日后要真能纵情山水,对你倒不是一件坏事。”
孙熊撇撇嘴,“这天下又不是我的,我为何要关心?不过是领了贺大人的俸禄,为贺大人跑腿罢了。”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去当官,这世上便多一个好官,少一个庸官狗官。”周俭昌理了理自己空荡的左袖口,“这一来一去能救多少百姓?”
孙熊凑过去,“周叔,你说玄启开国以来,不说全是明君,至少没什么桀纣之君,为何百姓还是过的这么苦呢?”
周俭昌跟着叹道:“我若是知晓,我就不会过得这么苦了。”
“那你说贺大将军和当今天子,到底谁强些?”
周俭昌一惊,看看周遭无人,指指天上:“这些人的是非功过,我们哪里能评头论足?”
孙熊刚想说“恕你无罪,但说无妨”,又觉得可笑,便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况就算是因言获罪,也不会有人去弹劾我等衙门小吏不是?”
周俭昌认真想了想,“当今天子不曾亲政,我比不出来,可若说比先帝,差不多吧。用的人差不多,做的事也差不多,百姓的日子过的也差不多。”
孙熊笑了笑,“是么?但愿下个天子是个不一样的皇帝吧。”
“说这些做什么,吃!”
承明十年十一月,肆虐淮南道三月的大脖瘟终于绝迹。淮南道黜置使姚舜上表论功请赏,贺熙华因累年磨勘上等加上牧民有功被擢拔,一跃从从六品上的上县令迁为正六品上的泗州长史。
不过由于泗州驻地本就在临淮,贺熙华及僚属只需换个衙门办公,不会就此远去,不由让临淮百姓松了一口气。
搬离县衙的那日,除去行李,贺熙华只带走了贺省、周俭昌和孙熊三人。
登车时,孙熊回头看了眼渐渐变得熟悉的院落,刚想蹙眉,不料余光瞥见贺熙华早已如老僧坐定,不由得又忍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结束 下一卷开始 小熊已经待了一年啦
第34章 第一章:淫雨霏霏
“外头这么大的雨,孙秀才你也不带个斗笠。”周俭昌正将几盆兰花运进屋里,转头就见孙熊如同落汤鸡一般狂奔进来。
孙熊站在屋外甩了甩头,又将外衫褪下挤干,顿时身上的水如同涓涓细流滴落下来。
“啧,这么大的雨,今年的年景也不好过哦。”周俭昌给他拿了块干布,一起站在屋檐下看着如瀑雨帘。
贺熙华虽是升迁,可原先做知县还是一县之主,一整个衙门随他调配,如今做了长史便不如往日方便,只赁了间一进一出的小院,左右两厢房,正好四个人住。
孙熊便只好和周俭昌挤在一处,他将唯一一张床让给周俭昌,自己委委屈屈地在窗边睡那张罗汉榻。近来他身量抽条不少,便只好将那罗汉榻一边卸了,拼了张椅子,勉强换一夜好眠。
“是啊,”孙熊擦干头发,随意地往榻上一靠,一双大长腿晃来晃去,“我刚从县学回来,今日的童子们只来了一半,约莫是路不好走罢。大人呢?去巡河了?”
“正是,这雨断断续续下了十来日了,愁煞人也。刺史大人命贺大人这几日派人巡河固堤,这可是个苦差事。”
孙熊冷笑,“大人在刺史府资历最浅,做这些倒也无可厚非。可谁让咱们大人非要到州县来呢?若是和贺熙朝一般在中书省行走,躺着都能官升几级,哪里需吃这么多苦、受那么多累?”
周俭昌给他端去一杯热茶,也跟着叹气,“人家到底是天子的伴读,何等的情分,不一样的。”
孙熊听了这话,只觉那茶杯热的更加烫手,“情分?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你觉得是贺熙朝和太后、大将军的情分多,还是他与天子的情分多?”
“听闻大贺公子已经升到从五品官,比咱们大人晚出仕近两年,如今却已经超过大人了。还不是大人在淮南道蹉跎的?”周俭昌感慨不已。
孙熊勾起唇角,“一饮一啄,莫非天定。你要相信祸福相依,他贺熙朝今日欠的,他日总得还。我和你打赌,若贺家一直不曾落罪,待他二人盖棺定论时,贺熙朝绝不会高过咱们大人。”
“你……”周俭昌左右看看,“还是小心些吧,千万别犯了大人的忌讳。”
“他听不见。”孙熊桀骜道。
“恰恰相反,我已经听见了。”贺熙华推门而入,即使穿着蓑衣,同样浑身湿透,但仍比方才孙熊多了几分雍容,“孙熊,你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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