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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有些打油诗的味道了。
    孙熊目光定定地看着烟雾飘渺中的层檐重楼,依稀辨认出那是蓬莱殿,深吸一口气,“宫阙委尘垢,春色殊可哀。”
    有些人对视几眼,须知蒙尘不仅是指沾染尘埃,也指天子失位逃亡在外,蒙受风尘,他是贺熙华的僚属,本不觉得他有此意,可一想起后面的可哀,又觉得有些拿不准了。
    孙熊转过头来,随手在席中虚点,“犬彘相对坐,豺狼当道啼。”
    被他点到的恰巧就是方才嗤笑的几人,各个均是勃然大怒,甚至有人起身准备辩驳。
    孙熊长叹一声,坐回席上,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人都听闻,“满座尽欢悦,我独断中肠。”
    话音一落,场上鸦雀无声,倒不是这打油诗写的有多好,而是里头的意味……
    如今贺鞅是主考官,考生诗会上的诗词文章是极其容易流传出去的,就算开国烈祖为了杜绝以貌取人,设立了殿试屏风制度,可中了进士后领受的差使,依旧是由垂帘的贺太后,还有摄政的贺鞅来定。更别说他还曾是贺熙华的幕僚,听了这诗,贺熙华还会提携他吗?不给他穿小鞋到死便不错了。
    这么明目张胆,这孙熊若不是个无谋莽夫,便是想做个狂生隐士了。
    “好诗!”一片寂静中,钱循击掌而叹,“咱们品诗,词藻是其次的,关键在其神。此诗虽过于朴拙,但极有风骨,我很是喜欢。”
    赵之灿被惊出一身冷汗,惊疑不定地看着孙熊,先前赵之焕从扬州修书过来,说是有一个同科举子,很是不凡,让他多留意,必要时可以相交,想不到竟是这么个浑不吝的主。如今在他的诗会上传出去这等辱骂贺党的诗,就算贺党顾及宗族,不敢找他的麻烦,也够吃一壶的。当前的举子隐隐分为两派,自己就是两边都不想得罪,才将贺党的孙熊和激进帝党的王庐均请了来。可未能想到孙熊禁不得激,反而比他们还先发难,一旁几个父兄是贺党的举子神色已有些难堪,今日看着不太好收场。
    “呵呵,有些人诗做的好,满嘴的忠孝节义,还不是认贼作父?去年若不是你,恐怕贺熙华早已经伏诛,贺党也早已经身败名裂,如今还装什么忠臣纯臣?不过是贺家的一条狗。”王庐冷声道。
    这里有不少人都隐约知晓去年水灾之时,王庐曾串联淮南道江南道考生,想要一起哭陵威逼朝廷处死贺熙华,加上极短的时间内傅淼决堤构陷贺熙华之事又东窗事发。王庐和他背后之人想要置贺熙华于死地,其心昭然若揭。听他的口气,彷佛孙熊曾经力保贺熙华,坏过帝党的大事。
    如此很多人看向孙熊的目光又微妙起来。
    孙熊定定地看着王庐,“我虽为贺熙华所驱驰,可我敢以列祖列宗和子孙后代之名起誓,我若是对轩辕皇室不忠,对当朝天子有半点异心,我全家死绝,永堕畜生道,不入轮回。你们敢吗?有些人处处标榜着尽忠报国,可做的事情却还是党同伐异。贺熙华固然姓贺,可他殚精竭虑,爱民如子,我自然愿意为他效命。相比先前有人为了重创贺党,不惜数十万生民的性命,我若是为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做事,又与禽兽何异?”
    赵之灿自觉不能再缄默了,便起身道:“孙兄说的极是,孔门子弟立于世,便是一个仁字,不管贺党如何倒行逆施,百姓何辜?傅淼此举,就算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也是天理难容。王兄所言差矣。”
    “我一家之言,与诗会主人无关,”孙熊将杯盏放下,留意着在座举子的神色,笑道:“横竖我是个不受待见的,这便告辞了。预祝各位金榜题名,他日为君尽忠,为民尽心,为国尽力。”
    说罢,他走到赵之灿身旁,“虽然烂漫,但心思纯正,假以时日,必是朝廷栋梁。回头我便修书给赵之焕,若你此番能中,便为你谋个州县的差事,对你将来大有裨益。”
    赵之灿傻傻地点了点头,一时竟丝毫不觉对方用这种尊长语气教训自己有何不妥。
    孙熊为免麻烦,一般都低头不语,穿得又有些俭朴,常人不太容易留意到他的长相。如今微扬着头,站在众人视线中央,诸人才留意到他的长相——凤眼斜睨,顾盼生辉,薄唇微勾,似笑非笑。仔细看去,那双重瞳在春日熹光下亮得惊人,让人不敢逼视。
    在座不少人也是见惯了美人的,可和孙熊这天人之资一比,瞬间都成了庸脂俗粉。
    孙熊却已走了数步,直到王庐阴森的声音传来,“成王败寇,你我考场上再见分晓。”
    孙熊摇摇头,“你还不配与我谈胜负。”
    一战成名,孙熊心中清楚得很,就凭刚才那首不入流的打油诗,自己已经在京中有了声名,之后只需埋头苦读,再不用理窗外事了。
    意兴阑珊地漫步回去,突然听闻阵阵马蹄声,孙熊霍然回头,就见周俭昌自己骑了一匹枣红马,另一匹石黄色的高头骏马跟在一旁,一见他便欢快地嘶鸣出声。
    尽管它已长大不少,孙熊还是一眼认出,惊喜道“孟精!”
    第59章 第五章:晴天霹雳
    快到他跟前时,孟精放慢速度,孙熊手一撑马鞍,便稳稳当当地骑在马上,对周俭昌道:“多谢周叔。”
    周俭昌笑道:“是大人特意吩咐我将它一并带回的,他说你要四处交游,若是没了马,容易让人看轻。对了,大人还让我带来几件衣裳,说是他思虑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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