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熙华已经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知晓内情诸人也都憋笑憋得辛苦。
轩辕曜仗着有十二道旒遮面,有恃无恐地盯着贺熙华,“无奈皇后以大局重,为防外戚专权,再出现邓氏、贺氏故事,甘愿隐姓于朝野。皇后可以舍下卤簿旗幡之尊荣,加封父兄之恩泽,他的一番苦心,诸君应当体谅才是。”
马不疑已有七八分信了,踌躇道:“可元后事关皇嗣……”
“先前太后已将部分宗室子安置在大内抚育,他日朕当择其贤者立之。”轩辕曜看着下头屏息凝神的诸王,笑道,“只是朕想着他们入宫也有年余,难免思念父母家人,朕不忍见骨肉分离,故而将其尽数送归各府。”
与他血统最近的宋王一时间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欣喜,茫茫然地跟着其余诸王谢了恩。
“过段时日,朕会与皇后商议,彼时再重新挑选宗室子入宫。”轩辕曜笑了笑,目光如水般投向下方某处,“毕竟立嗣承祧之事,事关千秋,朕不敢擅专。”
这是暗示自己惧内?感觉皇帝越说越不像话,赵暲赶紧挑头道:“陛下英明,臣等无异议。”
皇帝虽意犹未尽,但见贺熙华不自在地动了动,只好道:“朕的亲政大典礼部便潦草了事,此番朕大婚可不会再轻慢了吧?”
礼部尚书赶紧以上下性命担保,就听皇帝道:“不宜过于铺张,还得省银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年号也有很多颇为玄幻的 什么青龙啊凤凰啊甘露啊
第108章 第六章:仁至义尽
三更天刚到,长安城门洞开,就见十余辆马车缓缓驶出,在长亭外停下。在车队不远处,又有一人一马默默相随。
“大将……老爷,已出了长安城了。”一驾车老仆对正中一辆恭敬道。
“咳咳,扶我下去。”那人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持。
车夫无奈地撩起车帘,露出其中之人,虎目灼灼,只是脸色蜡黄颓败,不见先前半分叱咤风云的神气。
被一旁幼子搀扶着下了车,贺鞅目光幽幽地看着长安城门,死死咬着牙关,看不出在想着什么。
“父亲。”那人从马上下来,正是贺熙朝。
贺鞅并未看他,只痴痴张望,仅仅两日之前,他还是这个长安城实质上的主宰,可如今却被驱逐出朝,终身不得再近一步。
“呵,阖家上下唯有你一人全身而退,如今你可是满意了?”贺熙盛行五,乃是贺鞅最宠爱的姬妾所出,时常带在身边教导,在贺熙朝开拓河湟时,更是不离贺鞅左右,性子也便养的骄纵了些。
贺熙朝瞥他一眼,淡淡道:“朝廷恩典,留下尔等性命,便要时时感念皇恩,在云中侍奉高堂,也要记得积德行善,耕读传家,这样三代之后,我贺家才能再有出头之日。”
“不是还有你么?哪里轮得到我们来重振家业?”贺熙盛反唇相讥。
贺熙朝懒得与他啰嗦,径直搀扶了贺鞅,低声道:“父亲去了云中,务必保重身子,他日儿子得了休沐,再回云中看您。”
贺鞅拍了拍他的手,嘴唇嗫嚅了两句,贺熙朝依稀分辨出“苦了你了”几个字,却又不敢确定,只神色复杂地看他,“儿不苦,儿只恨父亲未能听进谏言,早日悬崖勒马。”
贺鞅冷笑一声,正欲反驳,就听马蹄声响,军容齐整的金吾卫开道,又有一行人纵马而来。
贺熙朝定睛一看,微微瞪大了眼,低声对贺鞅道:“似乎是陛下。”
贺鞅一听,气鼓鼓地就要上车,金吾卫却已到眼前,拦住去路。
“老丈留步。”轩辕曜仿佛天生就知晓如何能将贺鞅气一个倒仰,刚过弱冠的青年安坐于马上,眉眼间一派坦荡磊落。
贺熙朝见父亲脸色铁青,不禁心内叹了口气,贺党一败涂地,父亲也早就不是什么大将军,唤一声老丈已然是客气,未喊“老贼休走”就不错了。
轩辕曜并未下马,只是微微躬身,对贺鞅道:“五年前你放逐朕于云中,可惜朕未去成,如今你衣锦还乡、颐养天年,可不是缘法?”
贺鞅阴阳怪气道:“草民只想安安稳稳地上路,想不到陛下还非要大费周章出宫,莫不是专程羞辱草民?”
“昨日贺熙华往贺府探疾并送行,不料却被令郎逐出贵府,可有此事?”轩辕曜目光顿在目光躲闪的贺熙盛身上,“承明十二年八月初四,贺熙盛于东市纵马,殴伤行人,本应着有司定罪,只是京兆府包庇,免于刑罚。朕记得未错吧?”
贺熙盛面色一白,求助般看向贺鞅,贺鞅却未如同他想象般回护,只淡淡道,“这孽障做下此事,我便知晓有今日。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陛下惩治他是由于他确实犯了事,还是因为他顶撞了未来皇后?”
轩辕曜笑笑,“自得势来,贺氏族人不敢说鱼肉乡里、无恶不作,也多纨绔膏粱,为非作歹者甚众。先前刑部已收押了不少,令郎还是朕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才略有宽宥。如今他既然不敬皇后,朕自然也不必再有所顾忌。”
话音一落,有金吾卫立时上前将贺熙盛拿下,押解在一旁。
贺鞅浑浊的双眼发直地看着眼前这少年天子,只觉他面容既熟悉又陌生,明明是自己这些年朝夕相对、看着长大,如今却怎么看都觉得云遮雾罩,看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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