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裁度就是。”他连声音也冷:“不必问我。”
言君玉本能地察觉到了他情绪,莫名地想去到御辇旁边,也不用握他的手,只和他说点什么都好。但仪仗都涌了过来,把他冲到队伍的前段。容皓难得骑马骑得这样端正,正仰头看着一杆金龙纛,见他过来,把手上的一杆小龙旗推来给他。
言君玉还没反应过来:“给我吗?”
“当然是你,东宫现在就你跟我了,你不举旗谁举?”
言君玉乖乖接过旗杆,虽然叫做小龙旗,但这仪仗其实一点不小,旗杆比枪杆还粗,举起来有丈余,早晨风大,吹得彩绣辉煌的金龙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敖霁的旗。
刚到东宫的时候,就是敖霁和羽燕然抢着举这杆旗的,那时候他还是费劲跟在队尾,看着他们骑着骏马一路飞驰,没想到自己也有举旗子的一天。
因为这缘故,他沉默了一路,连容皓逗他也没怎么搭理了。其实容皓今天也比平常收敛许多,尤其出了内宫后,连话也少了。只告诉言君玉:“叶太傅以前就是东宫太傅,所以要到宫门口迎接。太傅严格,你这两天收敛点。”
宫门处戒备森严,所有人都静静等待太傅到来,这场景看起来十分严肃威仪,言君玉却偷偷盯着城墙上渐渐融化的霜,他关注点向来是有点怪的,容皓也不管他。言君玉看了半天,薄霜被照得亮晶晶的,他终于快忍不住想要在霜上按个手印,忽然觉得有点不对,转过头去。
东宫仪仗在阳光下如同一片鲜艳树林,所有人都在安静等待,但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萧景衍在看他。
他坐过御辇,知道在里面也是可以看见外面的,垂珠车帘有狭窄的细缝,很窄,只能看见一个人。东宫的这次来了数百人,仪仗也如同密林一般,没人敢发出声音,连风声也听得见,所有人都按云岚教过自己的那样,垂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
但最该作为所有人表率的太子殿下,却在看他。
言君玉在马上扭了扭身子,竭力想当作根本没注意,但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后背上还是渐渐热起来,也许是锦袍太热了的缘故。
其实萧景衍以前也经常看他,很多时候,言君玉自己偷偷看他,就被他一下子抓到了。萧景衍笑起来总是先勾起唇角,他连笑也是太子殿下该有的样子,端正得体,像转眼即逝的月光,不管言君玉会不会脸红。
但哪次都和这次都不一样。
言君玉也说不出差别,就是觉得有些不同。
也许他也想和自己说话,就像自己在出门时忽然想要到他身边一样,没有理由,就是想这样做。容皓还说言君玉要收敛一下,其实他早就开始收敛了。在家的时候,他如果想要爬树就会去爬树,想打仗就马上叫上卫孺开始打仗的,如果想见一个人,也是要连夜□□去见的。
他是到了东宫之后,才学会等待的。
他知道性子急不是好事,云岚所教的礼仪,每一样都是要慢,要等,真学会了也是很好看的,像萧景衍,言君玉常常看他写字也能看一下午,因为一切动作都好看,都优雅漂亮,连发现言君玉在看他然后笑着摸自己的头也好看,但言君玉很难做到。
就像读书一样,他天生不是这样的人,学也学不像的。言老夫人找的算命先生,说他是火命,言君玉那时候年纪小,听了个半懂不懂,觉得火是好东西。兵法上都说了,徐如林疾如火,不动如山。
但火焰也是有熄灭的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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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太子亲自迎接是尊师重道,有礼可循,叶太傅还是不敢托大,天一亮就到了宫门。言家虽然也是凌烟阁上的,但相对靠后。小时候也听言老夫人讲过叶家是凌烟阁上第一家,想象过江南王叶慎“走马踏春花,冠盖满京华”的风采。后来进了宫,见到太子妃,果然一一印证。
叶家人的七窍玲珑心,和他们的好相貌,都是为世人传颂的。叶太傅已是中年,仍然清癯俊秀,如同谪仙人一般,随从却不多,车驾也十分朴素。言君玉听见身边容皓淡淡笑道:“叶家还是这样爱哭穷。”
言君玉没想到他这样大胆,本来以为车驾里还有他认识的人,结果只来了一个叶太傅,太子政务繁忙,仍然恭敬迎回东宫,云岚带领宫人等在内门,她从来规行矩步,这次却有一个张望的眼神,言君玉当时还没明白为什么。
直到看到她眼底的失望。
都说他傻,其实有时候他也是很聪明的。
为什么要匆忙更换冬日时节的用具?为什么要临出门还追问太子?为什么她会失望,为什么连容皓在看到只有太傅下车时也有点惊讶。
因为他们等的人,并没有来。
第110章 学问到他那满纸乌龟爬一样的字
太傅一到,就考察起伴读的学问来。要是羽燕然还在这,也许可以挡一挡,但现在只剩容皓,言君玉就完全暴露了。
要是以前,云岚一定趁言君玉研墨时悄悄告诉他:“太傅不能查考储君,所以在你们伴读身上下功夫”,也许会给他一点提示也不一定。但今天她被这变故弄得心烦意乱,也就无暇顾及了。所以言君玉懵里懵懂,自己认认真真趴在桌上写,容皓那边倒是轻松,他虽然最近专心和赫连斗智谋,连书经也少看,但瘦死骆驼比马大,太傅考他“君子不器”,虽然和历年科考试题一样,是从四书中取人人都读过的题目,却要作出别出心裁的好文章。但对他来说还是太简单,一篇写下来,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写完看看言君玉,还在那画他的墨乌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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