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君玉的身形,已经撑得起这样的战袍了。唯一的好消息是今天没有拿他的□□,不像是来打架的。
他一来,卫戍军全部如临大敌,谁不知道他前些天闯宫门的辉煌战绩,一个个倒吸凉气,噤若寒蝉。鄢珑升了将军,已经是最高的了,人人都指望他呢。没奈何,只能走过去,笑着问道:“小祖宗,你怎么又来了。”
言君玉没理他,扫了一眼他身上武器,没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于是继续盯着东宫的墙看。
“你看什么呢?”鄢珑问他:“这是南墙,殿下住在北边呢。”
鄢珑这傻子,连羽燕然的聪明都没有。天下的月光都是一样的,只要自己来过东宫,那个人就一定会知道。
“我要下场了。”他说。
“下什么场?你不会是要闯宫门吧。”
“我又不是敖霁。”言君玉淡淡道。
他在东宫也学坏了,这话一说,鄢珑的脸顿时红了。容皓的原话是:你知道鄢珑为什么那么怕敖霁吗?当年敖霁闯宫门时,他哥哥被打成重伤。他是见识过敖霁的恐怖的。
当时言君玉一直以为是敖霁为他妹妹闯宫门那次,现在想想,应该是为叶璇玑闯的。
不过言君玉是不会在一堵墙上撞两次的。他像敖霁,但不只是敖霁,他要一个更好的结局。
“你把令牌给我,我要去安南军中走一趟。”
“干什么?”
“我要见敖仲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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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言君玉第一次独自拜访敖仲将军,之前都是在人堆中模糊的一个影子。他老是跟着敖霁,敖霁对自己的父亲如同陌生人一般,所以言君玉也没机会得见这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只知道他的兵法路数极为中正,学的是兵法四势,靖北侯是他的学生,幽州牧算是他的师弟,连钟毅海老将军的枪法中,也有一两招是受他的兵法启发。
鄢珑大概也看出事情重要,派了个副将跟着言君玉,一路畅行无阻。敖仲老将军白天面圣刚回来,正在中军大帐中休息,言君玉在暮色中穿过军营,看见累累营帐,如同一个个小山包。
安南军十万精兵,驻扎在京中的不过三万,就已经有了山海之势。怪不得经过战场的将军都有虎狼般的气势,因为一念之间就是数万人的生死。
言君玉通报时用的是用“镇北小侯爷言君玉”,安南左营中侯府出身也不少,那校官便有点迟疑,言君玉又道:“东宫伴读言君玉。”
校官连忙进去通报了,不多时就出来传话:“将军请言大人进去。”
中军大帐灯火明亮,好在不是什么宴会,而是几个亲卫将军,陪着敖仲将军在沙盘边说话,沙盘上摆的是安南的地势,后面挂的却是北疆地图。
幽燕告急,寻常将士如鄢珑都在悄悄关注,何况这里是整个安南军最核心的力量,肯定也整天分析局势,只是到底没有圣上命令,所以只能私下议论,不然有越权之嫌。几个将军都是中年汉子,亲卫也是彪形大汉,看见言君玉进来,都愣了一下,还有人爽朗笑道:“东宫怎么派了个小孩子过来。”
言君玉身量早和他们一样高了,只是痩,听了也不生气,回道:“老头子打仗打不赢,当然要小孩子来打了。”
他这话一说,连沙盘边的敖仲将军都抬起头来,其余人也有笑的,也有吹胡子瞪眼睛的。只有敖仲将军身边一个留着文士胡子的中年将领道:“周鹏,你一天不挨几句骂,浑身皮痒。”
周鹏,褚文睿,敖仲的左右副手,下首那个披甲的将军应该是袁弼,是敖仲最信赖的先锋将军,卫孺最喜欢他的兵法,可惜在安南中了一支铁箭,掠阵不如以前爽利了。
言君玉心中都有数,只是神色不动,上去行了个礼,道:“东宫伴读言君玉,拜见敖将军。”
“不敢。言大人这次来是传旨,还是有事?”
“是献策。”
他这话一说,周围人都笑了,懂兵法的都知道,计和策是两回事,计是一场的输赢,策却决定整个战局的走势。言君玉看起来比鄢珑还小两岁,却振振有词要献策,看起来实在正经好笑。那周鹏当即就笑道:“小娃娃战场都没上过,就来教我们打仗了。”
“孙子兵法中说,‘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后人以讹传讹,以为庙算是要在庙中祝祷,求神问佛。其实庙算是兵权谋的核心,当年韩信背水一战,就用了庙算。可惜庙算失传已久,敖将军虽然精通兵法四势,但麾下强将多,谋士少,兵法平实中正,不擅巧计,才会在南疆被拖五年之久,死在瘴气里的士兵比死在战场中的还多。”
言君玉不急不缓,缓缓道来。世人都以为战场上将军都老谋深算,其实很多出身平民的将领,连字也不认得多少。就算像鄢珑这样出身左营的,也不会潜心研究兵法。毕竟纸上谈兵,到了战场上都是一击即溃的,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只听说过有人寒窗苦读,没听说有人苦读的是兵法的,能把六韬看完就不错了。
不像圣人之言千载万代还能流传于世,兵法是最容易过时的东西。春秋的战车,汉代的骠骑,唐代重甲,甲胄、兵器、阵法,这些东西时时刻刻全部在进步,同一场战争中都可能因为新的武器盔甲而使局势发生变化,要从书上学韬略这些大而化之的东西还是可以的,想直接上阵打仗,就太狂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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