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皇帝陛下也到篝火边时,她也没话说了,还被言君玉塞了一只烤鱼给她:“快吃快吃,这个最好吃。”
随行官员也自有宴会,言君玉混进去玩了玩,回来告诉萧景衍:“他们又行酒令呢,真没意思,还是咱们这里好玩。”
玩到月上中天,毕弘他们还要去白天发现的野湖游泳,言君玉没去,看着皇帝陛下在那处理政务,偶尔有跟军机有关的,就给他看看。
“……我看西戎也是想和,听说他们都打到赫连老家了,都是跟他一样金头发蓝眼睛的人呢……”
言君玉正说话,外面朱雀进来了,神神秘秘的呈了一个小东西上来,言君玉一看可眼熟了,就是当初在东宫见过几次的小纸卷,还是放在碧玉管里。
以前但凡每次有这种小纸卷,都事关重大,郦道永那次王昭君出塞,后面险些被凌迟,都是惊心动魄的大事。言君玉这次也来了兴趣,非要看,拿过来展开一看,上面是沐凤驹的字,写了一句诗。
“到底几人终得鹿,不如终日梦为鱼。”
诗是好诗,但不像是沐凤驹的手笔,状元郎正是雄心勃勃之际,况且他学的是儒,子非鱼却是道家的典故,这诗中的口气像是看破了功名利禄,不是沐凤驹写得出来的。
“谁写的?”言君玉好奇得很,一看萧景衍的笑就知道他明白了:“你看得懂对不对,快说是什么事?”
“小言把赌注兑现了我就说。”
言将军的脸顿时红了,想了想,终究没做这交换,但也不敢去问人,像小叶相和容衡虽然看得懂,但都是朝堂上的人,万一是有牵扯的就不好了,不如回去问谌文。
但他没想到,这句诗说的就是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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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凤驹到花街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今日是秋闱前一天,花街上也寂静许多,秋闱惯例是提前一天入场,最晚是戌时,此时已是午时,天上开始下起蒙蒙细雨,状元郎轻车简骑,进了花街。
虽然朝臣进花街有点不像话,但他是郦道永的弟子,尊师重道,别人并没有话说,他素来喜欢走侧面进去,看见郦玉坐在亭子里,几个小戏子在亭中演练套路。
洛衡的院子还是旧样子,有竹有琴,雨渐渐大了,打得石桌椅上棋盘都作响,花厅上三面开阔,竹林的绿意一直染到阶上来。沐凤驹进去看了看,又退了出来。
他这次绕到正门,看见了紧闭的门扉,和站在门口的谌文。
刚刚病过一场的青年身形单薄,穿的也只是宫中旧衣,雨已经下了一会儿,他身上衣裳都贴在身上,看起来实在是冷。
沐凤驹看了一眼给自己举伞的小厮,小厮会意,刚想把伞移给谌文,就听见院中一身琴响,沐凤驹抬头看,郦玉正趴在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切。
他从来性情又刁钻又古怪,只有在言君玉面前还好一点,沐凤驹当初跟着郦道永上课还好,进京后没少受他的捉弄。都说云岚狠,其实郦玉比她还坏十分,谌文这样淋雨,他一点不觉得怜悯,还要在这告状。沐凤驹看着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谌才子,我师父问你呢。”郦玉趴在树上,手里还抛着个果子玩:“你这一声不响站在这,是道歉啊,还是拜师呢?”
谌文脸都冻白了,声音也有点发抖,但声音仍然是一贯的不卑不亢,带着正气:“我知道当日一言错得离谱,所以向洛先生赔罪。”
沐凤驹不清楚往日故事,只知道谌文向来彬彬有礼,鲜有失言的时候。倒是洛衡,说是学的道家,但古怪直追传言中那些隐士,恐怕谌文只是寻常一句话就得罪了他,据说自己师父当年也没少吃苦头。
郦玉下了树,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笑嘻嘻道:“我师父说了,他不过是优伶之辈,谌公子却是状元之才,这句道歉不敢承受。”
沐凤驹忍不住了,轻声问谌文:“你当初说错了一句什么,我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偏偏郦玉耳朵尖,顿时就听了进去,抢先答道:“那时节我跟我师父住在宫里梨春院,他和人来看对联,说起我爹,别人说是优伶,他也跟着说是了。”
沐凤驹一听就知道是极冤枉的事,宫中的伴读们找郦道永请教被一副对联挡住的事,他后来也听说了。多半是那些伴读说起郦道永的故事,说洛衡是教坊司的优伶,谌文心性平和,不过是听了信以为真而已,最多附和了一句,这就被记上了一笔。
但谌文这家伙就这样老实,一点也不辩解,在这挨雨淋。沐凤驹看得生气,忍不住道:“他这不是悔过了吗?而且今天是洛先生传信进去,他才出来拜师的,他向来最有礼,自从见识过先生的文章后,年节都会过来请安,先生要是不想收他,为什么要让他来挨雨淋呢?”
他是知道全程的,洛衡从小叶相回京后就辞了东宫,仍然居住在花街之中。所有的从龙之臣,独他没有封赏,仍然做他的教坊司罪人,言君玉几次提起,圣上只是笑着混过去了,想必是还不到时候。
郦解元的名声满天下,宫中伴读都知道,据说当初洛衡和郦道永住在东宫,伴读们都来请教过,奉若神明。但唯独一个人走了别的路,就是谌文。
据说是他问郦解元借书,结果借去的书里夹杂了一篇文章,正是洛衡所写,沐凤驹也没见过那篇文章,只知道直追《谏逐客书》,是能治国安天下的好议论,洛衡的胸襟手段都在里面得以体现,只是没有署名。谌文向来稳重,细细查访,才知道是被人称为优伶的洛衡所写,他是君子风度,不惧世俗眼光,从此认他为比郦道永还厉害的大家,深深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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