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统飞快拟好一则书信,匆匆一卷将之掼进士兵怀中:“去。”
士兵也不再笑语:“是给……”
凌统眯着眼看了看纷飞的雪,低道:“会稽郡,陆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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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此雪夜,魏营。
曹丕坐于案前,静静凝视眼前的棋局。
“进退皆难,下一步当如何走呢?”司马懿捏着一枚白子在二指之间,抬臂高举在眉心处苦恼地盯着,自言自语一般,“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不若舍了这一枚弃子换个局面,反正还有许多别的棋子可以反戈一击。”
曹丕冷冷提醒他:“孙权已经不剩可绝杀的棋子了。”
司马懿挪开棋子看他一眼:“哦?”
“鲁肃恐怕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曹丕复又看向棋局,“他手下大将个个衰老,后起之秀里真正能看的唯有那几个人,可惜吕蒙虽然英勇,但终归只是个将才,凌统心细,却无开疆扩土的斗志,至于那些新起的世家子弟……”
话到此处,还算平淡的语气陡地转利:“无功而立,德不配位,恐怕连吴军的士兵都不服他们。”
听他这样一番评论,司马懿两指一搓,往上抛了抛棋子,笑道:“听张辽将军说他们上次被一支小队施了围魏救赵之计,没能拿下孙权,可惜得很。”
可行此计策之人是谁?为何事后连吴军都未对其论功行赏?是因他此举触怒了谁,还是因他根本就被孙权谨慎地藏为底牌?
曹丕亦随着他的循循诱导想到此处,不觉将五指握拢紧攥着手中棋子,唇角深牵挤出一个笑容:“仲达所谓极是,有用的棋子有一枚便足够了,孙权此人绝非泛泛,我们依然得小心谨慎。”
关键的棋子一枚足矣,就如他有司马懿的相持。
即便父亲再怎么偏袒他那天真幼稚的弟弟,在世子之争上终归不能以喜好选择,而他还有司马懿在朝中装病卖傻隐忍多年,谁又知道他手中也有这张王牌呢!
孙权自然也一样。
司马懿显然也听出这话深处警惕孙权与笼络自己的两重意思,不置可否地落下一子。
“行棋要有大局之观,却也要步步为营,眼下的棋永远是最要紧的。”
曹丕颔首:“是,我们必须赢,而且必须是我赢。”
濡须大战一触即发,父亲必赢孙权。
而他,必赢曹植!
司马懿淡看他一眼,眸底闪过一瞬冷漠的笑意,只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不对。”
曹丕便停了手中动作,定定看着他。
“赢,不过是锦上添花,未必多么惹眼,更不一定能讨喜。”司马懿眨一眨眼,眸光在昏昏灯火中忽地一暗,“可要想彻底地击溃一个人就简单多了,那就是让他输,要他成为罪魁祸首。”
曹丕眼神一僵,几乎难以置信。
这话的意思,竟是不愿赢了这场仗,反而要借战败揪出曹植的致命错误,给他不可回转的一次打击!
霎时间,风雪刷地大了起来。
三两的雪花顺着窗格的缝罅在掠上眼膜,冷冰冰地融在目中,刺得他眼眶微红,瞳孔轻颤。
若暴露了,这可是……
“死罪。”司马懿似料到他所思所想,轻声将之截断,“难道少主也相信令弟成了世子,当真会兄友弟恭捧着您奉着您?恐怕昔年袁绍都没那么想过袁术。”
兄友弟恭?
曹丕冷笑一声。
当真如此亲睦、如此君子的话,曹植根本犯不着和他抢世子的位置。何况而今他们二人势同水火,将来父亲西去,杨修等人又怎么能忍他这个原本的嫡长子在世人眼中长留,成为曹植违背长幼秩序继承王位的污点?
咔。
他深思间无意识地用力握拳,狂乱的情绪紧压在指节,直将关节捏出一声脆响!
“可我们究竟该做些什么?”谈到这个地步,曹丕也迅速冷静下来,一指一指慢慢松下力气,将掌心的棋子剥出,“和孙权谈个交易?”
司马懿知他做好了觉悟,这才收拢目光笑了一笑:“和他谈风险太大,无异于与虎谋皮。”
“那……”
还能有谁?请刘备?他不趁火打劫都算客套了;请鲁肃?又恐怕被反戈一击丢了居巢。曹丕目光流转,半天未琢磨出头绪。
“少主难道忘了?”见他想偏,司马懿提点道,“我们以前可是曾和一个吴人做过一笔交易的,起初您嫌弃他太贪,后来可是深赞其智谋。”
曹丕登时明白过来:“周隐……不,李先生。”
他也听闻了此人北上投军的消息,却不知道其目的为何,更不晓得该如何与他取得联系。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司马懿笑容越发有趣起来。
“他已经给出了讯号了,只是少主不够了解他。”
曹丕坐直了身子表示洗耳恭听。
司马懿这才悠悠然道:“听说吴军最近吃起了什么肉桂粥,说是要解思乡之情。少主不觉得这话耳熟得很?”
的确,似乎何时听过。
曹丕微眯其眼,似在回忆中苦苦搜寻着什么,半响,忽然挑眉。
那双有些冷肃的眼掠过一丝会意的笑。
“九点之前赤壁一战,他用南瓜子治了将士的蛊毒,一开始便用的解思乡之情的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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