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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绎的视线越过扇面,看着蒋睿从堂上匆匆离去。
    在邺京城中拆迁动土,那是工部的事;可朝中官员的调动,就归属于礼部管。燕鸿只吩咐了工部,却没让孙怀兴领旨,显然是没把他后半句话当圣旨。
    燕鸿不会因此就撇下商珠,他必须得安插一个有胆识有才干,又绝不会生出世家隐患的人在中书省,替他下招拟旨,在三司左右逢源。
    没人比商珠更合适。她是女子,在如今的世道中,她的官做得再高,只会遭自家人唾弃。
    林荆璞都料到了。他的聪敏实在招人妒羡。
    手中这把扇子正是林荆璞用过的,魏绎思忖着,指尖又抚摸过那温润的扇坠玉石,如同摸到了那人的脚踝。
    可这玉坠掐不红啊。
    魏绎无端心痒,亦无端恼,难得出趟宫,却又想起了被困在四方天里替他运筹帷幄的敌人。
    第18章 春雷 “世人都喊她‘先生’。”
    不出几日,邺京城的数十家女子学社被摧榻殆尽,有几幢紧挨着民户商铺不好拆动,工部便上了封条,派人把守,严令禁止女子再参加学社活动。
    “朕说拆,他倒真拆了。”魏绎倚在御花园的石椅上,郭赛蹲着给他捶腿。
    满园春色沁人,日头正好,梅花三三两两,桃花也抽出了嫩蕊。
    林荆璞捧着本棋谱,在对面的石桌上琢磨棋艺。他穿得不多,透绿罩衫,银冠嵌玉,腰间配了九颗琼珠,都是魏绎给他挑的行头。
    他淡淡说道:“再过半月,便是新一届的官员选拔之期了。燕鸿不想让这时出任何岔子,须得使出雷霆手段。留给你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魏绎摆摆手,让郭赛先退到一边,将腿翘到了他的棋盘上,没碰掉一颗棋子,压低眉头:“那你说来得及吗?”
    “今晚应就到了,赶得上。”林荆璞心思似乎全放在棋盘上。
    魏绎盯着他,往后悠悠一躺,心中不甚得意。
    林荆璞指腹夹着一枚白子,纵观棋局后,棋子似有还无地擦过魏绎的小腿,左右还是无法落子:“烦请让让——”
    魏绎腿翘得比天高,瞟了眼棋盘:“不让,你还下不了?”
    黑子只能落在那个位置,否则便输了。林荆璞见他不肯把腿放下,只得无奈将棋子放回棋笥:“你七岁。”
    “说大了,三岁最多。”魏绎应承着,又伸手抓了大把棋子:“那你教教朕。”
    魏绎不会下棋,他入宫时已十二岁,要当皇帝要学得东西又杂又多,下棋之类不打紧的技艺便没人教,原也是他自个没兴致。
    今日是心血来潮。
    “下次吧。”林荆璞合上棋谱,望向那又低又厚的云:“这天看着就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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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春雷轰鸣,风雨满城。一辆马车缓缓驶入邺京的雨幕之中,沈悬持弓站在城墙高处放风,保驾护航。
    这雨下了一彻夜,将太学院春日里新开的海棠全打烂了,花瓣沦为泥泞腐朽,任人踩踏。
    一过中午,太学院的李卓一路小跑进了学斋,来不及喘口气,便疾声喊道:“诸位,都别忙了!且听我说,出大事了,真是大事!昨夜、昨夜谢裳裳入京了!”
    “谢裳裳?哪个谢裳裳?”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太学院的学生无不惊愕一阵,连学斋中正在注释经文的长者也顿了顿手中之笔。
    “天底下难道还有第二个谢裳裳么?就是当年诗名冠群儒的女先生啊!”
    有学子立刻质疑:“听说她二十年前嫁了人之后,便隐退文坛了,也不再作诗了,一直以来杳无音讯,她怎会突然入京,李兄,你的消息可靠么?”
    李卓:“千真万确!就是如假包换的谢裳裳!她今日在树滋堂专为邺京的女子授课讲学,前几日参与学社的女子皆闻风赶往,还不止咧,连廊春坊的姑娘都去听学了!此等一呼百应之势,放眼天底下,除了她还能有谁?”
    学斋一片哗然,大声议论不休。
    “岂有此理!”
    孟同甫是太学院上等上舍生,此人颇有口才文笔,他忽掷了笔,愤慨痛骂:“商珠在朝做官,已是乱了尊卑秩序,工部拆了几幢房又如何?皇上口谕是要革去商珠的职,燕相且都要保住她的乌纱帽!而当年谢裳裳诗名立鼎文坛,一诗出则天下万人和,商珠比起她来又是小巫见大巫。时隔多年她再次出山,那些女学生要都成了谢裳裳的弟子,岂不是早晚压过吾等!”
    李卓拍腿应和:“孟兄说得有理、有理!”
    选拔在即,今年的名单迟迟不曾透出风声,这是每年太学院与弘文馆学生弦绷得最紧的时候,任何风吹草动,便能赛过天高。
    何况这一下子,天看起来是真要塌了。
    孟同甫大喝:“丞相偏私,六部昏颓。吾等受天子恩,吃皇家粮,习儒家典,便是为了要有一日为皇上革奸铲暴!你们谁要同我前往,亲自去砸了树滋堂的场!”
    一时士子群起激愤。
    便是有谨慎怕事不想去的,也拉不下脸面在这时候落单。
    长者搁了笔,静望着地上颓败的海棠花,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
    ……
    相府。
    燕鸿闻讯后披上大氅,从书房大步穿过廊道,见安保庆已在前厅候着了。
    安保庆面色凝重,低头迎了上来:“燕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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