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绎摆手没让宫人继续佩戴冠冕,转身先听他说。
早几日前他也曾令人去暗查过柳佑,可?此人除了在胡轶府上当?了五年幕僚,履历干净得像是张白纸,吏部花名册中于?他的记载都少之?又少。
“他本不姓柳,原家姓刘,是陇南刘氏家主刘瑰养在外头的庶子,侥幸躲过了当?年燕鸿对大殷望族的剿杀灭门。”林荆璞道?。
“他是前朝的人?”魏绎又想到了什么,“可?朕记得你上次说,他在允州要杀你灭口。”
林荆璞暗笑了一声:“胡轶是个鼠胆之?辈,当?日敢贸然领着一千府兵在营帐围剿,应是受了柳佑的挑拨。可?自柳佑在邺京崭露头角后,又竭力在我与燕鸿之?间周旋,要摸透此人真正的目的实属不易。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他不会眼见三郡被倭寇夷为平地而?坐视不管。否则他欲杀我,又与我合作,说不通。”
魏绎略微思忖,便摆手让宫婢先退至一旁。云裳一抬头,也立刻敛目退了。
“柳佑杀过你一次,只?怕还会有第二?次。此人,你须得当?心。”魏绎已?走至林荆璞身后,拿过玉腰带帮他系上,五指摩挲,又陷入他的衣领之?中。
好心的提醒,都被忽如其来?的撩拨生出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林荆璞不由轻呵出了一口气,眉心微紧:“所以柳佑虽有才干谋略,也当?慎用?。魏绎,你借此案的机会随意找个罪名,将他贬离邺京便是……”
“他是中书省的人,前些日子才刚擢升至四品,又当?着文武百官在北林寺救了朕的命——”
魏绎咬他的耳,嗤道?:“只?凭弑君之?人一句话,救驾功臣说贬就贬,不好吧?”
林荆璞眼底笼起?了笑意:“把柳佑长久留在邺京,恐生腋肘之?患。他既要三郡安定,说明他的心还向着大殷,迟早一日也会对启朝不利,要杀的岂止是我一个?”
魏绎稍稍一凛,望着他的下颚细白如雪中之?玉,喉间微紧,又将话锋转了开:“听昨夜御医说,你身子好了大半了。”
林荆璞淡淡地“嗯”了一声,将藏在衣领中的发都尽数撩了出来?,说:“药还得再吃。”
“药吃归吃——”
魏绎话中一顿,手臂借势环过林荆璞的细腰,那后半句话只?说给了他一人听见。
林荆璞唯有耳根红了,含情的眼角往后轻瞥,眸中尽藏的风流也只?给魏绎瞧。
天才初亮,正事催人紧,不合时宜的耳鬓厮磨惹得人心浪荡。
有太监碎步前来?通传,说长明殿掌事此时正在殿外,急着要面圣。
长明殿掌事一职的牌挂在内宫,由宫内太监重充任,可?掌管着朝堂之?上的各项杂务琐事,故而?也算得上半个朝臣。
林荆璞拢了拢衣领,便自觉走到了一边坐下。
魏绎稍滞,沉了口气:“宣。”
掌事脚下不稳,一踏进了主殿,便“噗通”一声栽跪了下来?:“皇上,大事不好了!”
“何事慌乱。”
这名掌事没来?得及在御前稍定心神,火急火燎道?:“昨夜燕相怕是在风雪中受了寒,牵动了体内病气,吐了不少血,一早便卧病起?不来?身了……”
魏绎微微一愣,手去拨弄一旁的绿松盆栽:“燕相年纪长了,终年为国事操劳,积劳成疾,病倒了也是有的。让御医先去瞧,等下朝得了空,朕自会去相府慰问。”
哪知是那掌事一口气没说完,摇了摇头,说:“皇上有所不知,正是因为燕相病情危急,眼下百官正跪在长明殿外不起?,要恳请皇上念在燕相往日功劳的份上,以国朝大局为重,暂且饶恕他私造私贩军火的罪行?,不再追究其责!”
松针刺痛了魏绎的掌根,他眸子渐深,望着外头石阶上厚厚的积雪,喉间转而?生出冷意:“会挑时候。他们还说了什么?”
掌事想了一想,又忙道?:“户部的那几位大人说,燕相将军火贩卖给倭寇,是一招借力打力,为的是除尽余孽隐患,不仅要罚,还得赏。司谏院这次倒是没说什么,许良正只?是领着部下一同跪着……倒是太学院与弘文馆两家的学生,公然指责皇上是受……受、受人蛊惑,不辨忠奸,才与燕相疏远生隙,致使君臣离心!”
今年朝廷重立博学科,因太学院与弘文馆的学生滋事,一概没能参加应试,误了仕途,这帮人心底都记着仇。天子要治罪于?国相,是针尖对麦芒,便也要来?趁乱掺和一脚。
魏绎负手一摔,闷声道?:“这朝,朕还能去上吗?”
林荆璞也是一怔,搁下了早茶:“谁先起?的头?”
掌事没了主意,擦了把汗:“奴才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可?除了工部蒋尚书革职待办中,兵部邵尚书因病未到,其余四部尚书皆在其列,仅有少数官员赶巧请了病假与事假的未曾到场……皇上,奴才已?好言劝过了,奈何人微言轻,说、说要等皇上亲到……”
魏绎没动,眼底起?了几分焦灼,冷嗤道?:“这案子昨夜才新有了转机,刑部的判文还未发下,这帮人要替燕鸿出气,未免也太急了些。”
林荆璞眸子微沉,说:“判文未发才有转机,罪名未定,他仍是一清二?白的国相。燕鸿把持朝政多年,不可?能一朝便树倒猢狲散。这样的局面,你应是想到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