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虽然爱好书画,但是多年来一直自知只是一个艺术的门外汉,在他心目中画展画册,那都是真正名家才能做的事,却没想到今日儿媳的一个建议,竟然令得他骤然心动无比,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诱惑向他招手,让他这个商海纵横的老狐狸,此时也象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一般充满了期望和忐忑。
“晓岚啊,你说,我真能出画册?”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老爷子这才犹豫地问。
“爸!”晓岚很轻松地说:“现在出个画册是很平常的事,不过,刚才咱们说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一点,横竖打墙也是动土,既然咱们要出画册了,干脆也同时来个画展,到时候画展开幕连着画册首发式一起做,新闻报导也好作一点!”
老爷子狂汗中:“还、还开画展,还要做新闻报导?晓岚啊,这会不会太过……太过招摇了!”
张羽纶忍不住开口说:“爸,您不知道晓岚在反着说啊——”他啊到一半就曳然而止,因为晓岚在桌下重重地踢了他一脚。
连方菊英都忍不住问:“晓岚啊,你是不是说真的啊,你爸开画展,会不会被人家笑话啊!”
晓岚叹气:“爸,请相信我,我跑过这么多的书画展,有些人书画还不如您呢,照样找了各种名头去什么地方参赛评奖,一样能拿不少奖项来,再凭了这些奖项之类的东西,向政府要资金开画展,出画册,评职称,上等级,捞福利。凭什么他们的东西能正而八经地炒作成名,您的作品不能?这个社会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您有这么多企业家朋友,也帮过这么多的书画家们,您的画展我可以保证,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叫好的!到时候,您就直接入全国书协美协去,不用入这些地方协会了!”
老爷子已经被绕晕了,方菊英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作为几十年同床共枕夫妻,她相信丈夫有商业天份,可不相信丈夫能有艺术才能。她也知道儿媳是一片孝心,无非是花钱哄老头子喜欢罢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想泼泼这个冷水:“老头子啊……”
她才刚开口,晓岚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其实晓岚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消了老爷子再三再四把那些无聊请托推到她那里来的心思。老爷子喜欢混书画界,心里却又怯得很,别人无非当他是冤大头,他钱掏得越快答应请托得越多,越是在这个圈子里把自己脸上贴上“提款机”三个字。他老是把那些开画展出画册看得很尊贵,素性让他自己开一回画展出一回画册,打破这层人为的墙,到时候他自己心气足了,才是真正进入这个圈子了。
所以她看到方菊英要泼冷水的架式,就笑咪咪地问:“妈,上次配的那固元膏您应该吃完了吧?”
她这一问,方菊英便有些心虚起来。方菊英年轻时因为操劳事业,冷天里跑货落下了寒症,一直到冬天手足冰冷,所以连更年期也度过得折腾很多。晓岚请了名中医为她配了固元膏,调理了几年下来,已经渐有好转。
只是方菊英的性子,一向会忘记吃这些东西,然后也深知儿媳的好意不忍辜负,所以听到儿媳问到此事,顿时有些心虚:“啊,这个嘛,我有在吃呢,还没吃完呢……”
晓岚笑咪咪地说:“是不是又忘记吃了?妈,您下次要再这样,我看我得请九婆来天天监督您吃了!”最后两句,自然是要带点撒娇的口气说的。
方菊英忙道:“不用不用,我会自己注意的!”
九婆是家里的老管家,年纪大了特别爱念叨,哪怕是方菊英一听到九婆念叨也如孙悟空听了紧箍咒一般,头痛得不行。
转眼间公婆吃完饭都起身离开了,方才多嘴被晓岚踢了一脚的张羽纶这才开口,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江晓岚女士,你真是够无耻地!”
江晓岚半点不受他的话语影响,反讥道:“张羽纶先生,没想到你这奸商也有如此纯真无邪的时候啊!”
“切,”张羽纶忍了半点终于忍无可忍:“你这个大忽悠,就恁我爸那手字画,能开画展吗,能出画册吗?”
江晓岚连眉头也不抬:“那只能说张总您对书画界太过少见多怪,比咱爸水平更臭的一样开画展出画册,人家都没有不好意思,您有必要操这个心吗?”
张羽纶无言以对,只得很不甘心地添上一句:“你这个马屁精,lackey!”
江晓岚大乐,干脆也用上了张羽纶的英文名字:“这是孝心,Mr亚历克斯?张,作为半个假洋鬼子,我很遗憾您竟然不理解这种中华文化的优秀传统,甚至打击江晓岚女士的热诚,我明白这是您在嫉妒我具有您所不具备的优点,但这是非常错误的行为。作为您的父亲,张富成先生为您创造了亿万财产,而您只要为他消费十几万元让他老人家圆了一下对艺术世界的梦想,这是完全必须的、合理的。”
张羽纶悻悻地说:“总而言之,这么丢脸的事,到时候我是不会出场的!”
江晓岚笑咪咪地道:“只要你不怕老爷子剥了你的皮。”
张羽纶看着江晓岚叹了一口气,歪着头看了看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一边还微微叹气。江晓岚被他的目光看得很寒,问:“亚历克斯?张,您在看什么呢?”
张羽纶说:“我在看看你长得像谁?”
江晓岚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得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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