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浣……苏浣……”
迷蒙的意识里,胸前传来一股接一股的按压,苏浣蓦地张口吐出一口血水,随即便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冰凉又温暖的怀里。
朦胧的光线里,苏汐一身湿透,颊边沾着丝丝缕缕的湿发,脖颈、衣领也一滴一滴往下渗着水。
苏浣一身冰凉得已快没了知觉,贪婪地朝苏汐怀里缩去,汲取着生命最后时刻的温暖。
真好……能在姐姐怀里……
“苏浣……苏浣……你听着,你别睡……姐姐已经叫人去叫了大夫,很快就到……苏浣……”
苏汐握着她的手,拼命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给她。
苏浣躺在她怀里,仰头看着她。
在她的眼中,漫天漆黑的夜里,星光既不璀璨,月亮也失了莹晖,只有苏汐,浑身滴着水的苏汐,却周身都似幻灭着莹白的光。
她虚弱地笑笑,脸颊贴上苏汐的掌心,“姐姐……你真偏心……”她眨眨眼,眨落一滴透明的液体,“这回,你能听我解释么……”
“我听,姐姐一定听……明日……”苏汐抱着她,断断续续地回应,“小浣……明日姐姐来找你……你再慢慢说与我听。”
苏浣抬起眼看着苏汐背后的黑夜,只觉得明日如此漫长。
耳边的风声水声愈发清晰,苏浣看着苏汐颤抖的面庞,阖了眼,慢慢陷入黑暗……
“苏浣!”苏汐拍打着她的肩,不停地唤。
大夫总算姗姗来迟,苏府的下人手忙脚乱地将苏浣抬回屋里,苏浅晕倒在一边,也很快被抬走。
苏浅溺了水,多年前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而来,躺在床上一直发抖,意识不清之际,嘴里不停地念着“姐姐”。
她的伤势并不严重,反倒是苏浣,下水之际被苏浅打了几下,尽管苏浅收了力,却仍不是她能捱得住的,后来又托着苏浅往回游,在水下待了那么久,身体状态更是不容乐观。
夜里,便发起了高烧,时不时往外吐两口血,让人心惊胆战。
苏汐更是一夜未睡,两头来回跑,将前些年祖父在时堆在仓库里的灵药都拿出来供大夫调度。
苏浣的病情反复折腾了许久,靠千年人参吊着一口气,呕了小半盆的血,直到第叁日临近傍晚,才慢慢退了烧,稳定下来。
苏家合府上下都松了口气。
何姨娘趴在苏浣床前泣不成声,感谢满天神佛保佑,老祖母杵着拐杖在床前晕了两叁晃,赶紧叫人扶着回去休息了。
苏汐上下打理着,才又回去看了苏浅。
苏浅哆哆嗦嗦窝在被子里,脸色苍白,不停打着喷嚏。
如今这水当真是快要了她的命,刚醒来的时候,竟连水也不肯碰,一口都不肯喝,见着水就打着哆嗦裹紧了被子缩到角落,牙关紧闭,任谁也撬不动她的嘴。
就连苏汐亲自来喂,她不忍心拒绝姐姐,强忍着吸到嘴里,又在入口后始终进不了喉咙,咽不下去,最后又只得吐了出来。
整个人都差些脱了水,失了相。
苏汐万分无奈,只得屏退了下人,自个儿将水含在嘴里,再喂给苏浅喝。
苏汐的唇触上来那一刻,苏浅的身体奇妙地不再颤抖,潜藏的恐惧被她的体温一点点驱散消融,乖乖地张了嘴让苏汐送了水,咽了下去。
水线从两人相交的唇瓣间落下,顺着唇角,溜至下颌。苏浅吸着她的唇瓣,将流下的水液舔舐干净。
苏汐睨了她一眼,推开她,将水端过来重新用勺一口口喂她喝下去。
苏浅捧着碗看着她发呆,直等她走了,还傻坐在床头裹着被子愣神。等下人窃窃私语着她这是要干嘛,商量着试探地给她碗里添了水,才又看她自己拿了勺小口小口卷舌喝着,仿佛饥渴了几辈子,珍惜得不得了的模样。
苏浣睁开眼的时候,苏汐坐在她床边,手里翻着本册子浏览着,一边时不时看她一眼。
纤柔的身子裹在宽松的衣裙下,一侧的身子投射在窗外明淡的光影下,脸颊氤着浅浅的光晕。
抬眸看向她时,眼底的柔和湖波一般清漾开来。
苏汐放下手头的账簿,抬手探了探她的温度,确认没有再次发烧后松了口气。
“可算醒了……”
“姐姐……”苏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干渴的嘴唇依然没有多少血色。
苏汐便又去端了水,给她润了润唇。
“姐姐……对不起……”苏浣眼睛有些酸,扯着她的袖子,总算将憋了这么多年的道歉说出口。
“为什么道歉?”苏汐愣了一下,伸手摸摸她的头。
“……我又害苏浅落水了,她可有事?”
苏汐摇摇头。这两日除了喂水,其他的苏浅什么都不跟她说,她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还没摸清楚。
“她没事,倒是你,被她打成内伤,烧了许久,恐以后得好生将养……”她安抚地拍拍苏浣的肩,又问道,“你们怎么落水的?”
苏浣有些心虚,“我……我拖她下去的。”
苏汐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苏浣是知道苏浅怕水的毛病的,但她去时又看到苏浣将苏浅托起来……
“为何?”她又问。
苏浣沉默着低了头,许久,才又道,“她杀了陈沧……前几日夜里,她满身血腥味回来,被我看着了……”
苏汐的目光也凝了半晌,又低叹口气,道,“抱歉,她那日若不杀‘陈沧’,我日后恐会有麻烦……是我的错……”
“……姐姐?”苏浣有些听不懂,但又很快释怀。
苏浅虽然嘴巴臭,可她说得没错,是她自己将自己作践成了这样,怪不得谁,陈沧亦非良人,毁了她一个已是前车之鉴,难道还要将姐姐也推进火坑么……
她摇摇头,“事已至此,姐姐,不必再为陈沧费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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