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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疯狂了。
    又疯狂又野蛮。
    手里的腌菜泛着一股酸气,何子秋瞪大眼睛扫了一眼周边的小隔间:“如今……有多少人了。”
    柒壹想了想,忽然笑了,语气十分喜庆:“我们是第四十八间,那边赶巧是第五十间。”
    何子秋回过头,铁栅栏隔壁的隔间内,满满当当都是人。
    铁门外的油灯骤然重重跳了一下。
    一群像是打手的女人攥着长鞭,说说笑笑地鱼贯而入。
    吱呀
    所有隔间的铁门都被她们拉开,她们狠狠甩腕,鞭子打到地上,方才还安静如鸡的奴隶们纷纷哀嚎起来。
    一时间,抽打的声音和奴隶的哭叫声响彻整个地牢,震得何子秋颅顶发痛。
    “我不去,我不想死!”
    一个奴隶忽喊叫着跳起来,她弯腰闷着头想突破重围,却被一把抓住。
    那打手一手把她推倒在地,一手扬起长鞭,狠狠打在她身上。
    鞭子带着勾刺,划破麻布,登时把人打得皮开肉绽。
    血珠唰唰唰飞溅到何子秋脸上。
    他伸手轻轻一抹,一股浓烈又新鲜的血腥钻入鼻腔。
    他想站起来,腿却因害怕软得挪不动。
    “都滚出来!”
    何子秋扶住铁栏杆,方艰难得站起来,他像只霜打的茄子,垂着头顺着人流挤入昏暗的走道。
    奴隶们大多自来了这儿就没洗过澡,浑身汗气扑鼻而来,熏得何子秋睁不开眼。远远看去,就像一群行走的麻袋在拥挤的走廊上推搡,形成一条颇大的堵水堤,一滴洪水也露不掉。
    下一瞬,出了这个门,人生如何,他不知道。
    何子秋茫然地跟着走,越走越慢,越走越迟疑,心乱如麻。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要这样结束啊。
    小时候,阿爹曾告诉他,要寻个好妻主,嫁个好人家。
    逃到无名村后,阿娘也曾对他说:“阿凤这个小姑娘以后铁定不简单,子秋不愧是我何家的儿子,好眼光!你放心,阿娘一定把这个金龟媳捞到手。”
    他还记得,阿爹每年都给他缝长衫,摸起来顺滑如丝,阿爹还会为他熏上清甜的降真香,夏天穿最是凉爽。
    凤姐姐曾难得地夸过一回:“何子秋,你今天这身香蛮清新的。”
    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回去翻香柜翻了个灰头土脸,从此天天都熏降真香。
    念及此,他不由得痴笑一声,伸手羞涩地扫了扫鼻头。
    凤姐姐每次打猎“一不小心”打多了,就会送给全村的各类新鲜生肉,鲜嫩又可口。
    凤姐姐。
    他瘪瘪嘴,下唇发颤。
    死到临头,还想着她。
    何子秋,你真没出息。
    昏暗的走道尽头,大门轰隆隆打开,射进一束强光。
    何子秋被刺的双眼生疼,他抬手挡住半壁视线,眼睛觑起,忽然一愣。
    强光中似乎有人。
    那是凤姐姐吗?
    她是来接他走,跟他说这一切都是误会的是不是?
    一念起,天崩地裂。
    何子秋登时像着了魔,用尽力气往前挤,说了几十声“借过”。
    众人都道这人疯了,竟这么想第一个送死。
    何子秋被绊了无数回,好不容易来到人潮的前端,视野一刹那开阔起来。
    光外面,只有一片偌大的广场,以黄土为地,平地而起的木质脚手架堆砌,垒起一座座木壁。
    木壁上端系着五颜六色的纱幔,花苞似得裹住一座座看台。各色看台内,坐满了戴着帷帽不露真容的有钱人和有权人。
    破败又繁华。
    “这位公子……这位小姐……买定离手啊……”
    打手们兴奋的吆喝声环绕在他的耳畔,像一声声催死的号角。
    他急促得呼吸,双手紧紧攥住麻衣,捏的手心刺痛。
    没有人找他。
    再不会有人找他。
    是了,他的凤姐姐已经死了,死在他知道她就是贤王的那天。
    一滴泪从眼尾滑下来,坠在他下颚的那颗小痣上。
    一时间,他分不出是因为悲伤而落泪,还是在黑暗里待久了,白日太过刺眼。
    队伍后面的打手们疯狂甩鞭,奴隶们被推搡着鱼贯而出,何子秋被挤得这儿绊一下那儿磕一下,好不容易侧身站定,又被第二波人潮推到了场中。
    他登时觉得自己就像只待宰的猪,被剃干净毛一/丝/不/挂的展示在广场的中央,供那些有钱有权的、人面兽心的怪物一一甄选。
    大风一吹,沙尘裹挟着人声一齐扑打在他的脸上。
    他能猜到,苏懿和苏纯此刻也戴着帷帽,漫不经心坐在上座,冷眼旁观,依旧是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模样。
    下一刻,场内众人倏齐齐噤声。
    一身着玄色长袍的人信步走上尘巢的最高看台,朝旁边人说了几句话。
    “那就是尘巢的老板,江湖人称‘地狱阎王’,杀得人海了去了。这些奴隶逃不出这地狱、达官贵人不仅不敢惹尘巢,还得嚯着哄着、此等声势浩大的残忍场面深受纨绔喜爱,上头却迟迟不治……这桩桩件件,都是因为她。”
    柒壹在何子秋耳边絮絮叨叨,临死,他只想多说几句话。
    何子秋过于害怕,心不在焉,声音都抖了三抖:“她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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