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末面露迟疑之色,旋即开口道:“属下斗胆猜测,这可能是因为公子的一位朋友。”
叶锦玉疑惑道:“朋友?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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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直面宗师之境就是这种体会吗?
他在长白时为符真授艺,并非不曾直面过来自宗师的威压,只是符真带来的感受更像是一场席卷天地的暴风雪,须臾之间即可冰冻三尺,区区蚍蜉又要如何撼动天地之力?
而辜轶……辜轶神出鬼没,变化莫测。深林之中古木参天,根深叶茂,他像是这片树林里最老辣的猎手,将自己和周遭的环境完美的融为一体,谢枕汀作为被盯上的猎物早已步入对方的陷阱中,只是猎人不急着收割成果,倒像是有意戏耍猎物。他将谢枕汀围困在这片树林里,逐渐缩小范围,身影在四面时隐时现,他出现时不一定是真的出现在了谢枕汀的视线中,而是剑气乍现,一股冰冷强横的剑气随他的心意而动,恣意挥洒,往谢枕汀身上涂抹血色,他离谢枕汀越近,涂抹的颜色就愈多、愈艳……一旦收招就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无一丝痕迹可循,到最后谢枕汀也说不清是这人每每消失后屏息静候的时刻更揪心,还是当他切实携带剑气出现时更惊心。
这段时日来谢枕汀浑身上下已遍布剑痕,失血过多让他面色苍白,四肢冰冷,连感官也不可避免地迟钝,手里的刀变得愈来愈重,眼前一阵阵发黑,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抹缥缈的身影……
叶公子……
那身姿使人见之忘俗,玉兰般焕发着一层皎洁的幽光,倘若接近也能料想其身上的芳冽……谢枕汀一咬舌尖,强迫自己从幻影中清醒过来,只是——来不及了。
辜轶又出现了,这回他就在谢枕汀面前,一步之遥的距离被他手中的长剑所弥补,他只是微抬着手,静静指向他,不像个端正的剑式,也不再释放出剑气。
谢枕汀却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一颗心用力地跃动,整个人被罩在那一寸剑光下动弹不得。
辜轶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问询的是到目前为止他唯一会对谢枕汀说的话:“你可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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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帛玉又在祠堂里跪了一天。
昨晚送去的饭菜和水,今日去看还摆在同一个地方,一口没动。苹末留神观察自家公子的状况,叶帛玉跪在堂前的一面蒲团上,将脊背打得很直,蕴藏精神,他微垂着眼,意态娴静,面色比起昨日却颇苍白,旁的也不曾显露什么。
苹末暗叹了一口气。
他又出言劝了一回,只是这次叶帛玉不知因何犯起了倔,面上微笑着说“不必忧虑。”“我省的。”……行动上却不见半点更改的意思。
昨日获知了几分内情后,叶锦玉非但没去见叶沉心,对此事也再没只言片语。
苹末只有放弃往他身上寄予的那份期望了。
好在他每日都要去叶沉心面前。
他以为现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不进食,也不饮水?”叶沉心怒极反笑,“很好,他拿自己的身体与我怄气?”
苹末忙道:“公子说,他对家法无半分怨言,都是他该领受的,也不是以自身胁迫兄长,只是唯有以此明证他的……他的决心。”
“这么说……他愿意领罚,可也没想改是吗?”叶沉心喃喃道,又笑了一声,“痴愚!”
“他还与你说了什么?”
苹末小心观视叶沉心的神情,“公子问起……阿兄的状况可还好,身体可还好?有没有记得按时服药?愿您不为他的事所累所忧心。”
叶沉心的神态似乎凝滞了几分,也敛尽了薄怒之色,俄而抬眼淡淡扫视苹末。
“除非叶帛玉决心已断,否则你也别来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农历再来一遍:读者朋友们新年快乐~
☆、第 33 章
从离去那日起算已近半个月了,谢枕汀杳无音信,人间蒸发了一般。俞明仙联络了帮里的人在余杭郡一带查探,如燕坊里归他分管的弟子也被动员起来,散落到四处去找人。
甘豆汤毕竟和谢枕汀有一番交情,对找人一事颇上心,数他跑得最快,在附近翻找了好几座山头,可惜都一无所获。
这日甘豆汤和几个兄弟守在入城必经的官道,留意过路的人,也从中找眼熟的江湖人打探消息。
一个上午过去,晌午时在山上搜寻的弟子过来回报,他们那儿发生了一桩怪事,也真被他们找着了一个人。
“那一带我们都搜寻遍了,正准备收队回来,奇了怪了,一扭头就看到草地里凭空多出来一个大活人,先前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人看到、听到点什么,只怕是大白天撞了鬼了!”
“唔……不知道是不是俞长老要找的人,不好认,瞅着倒像我们自家的人,受了重伤,气息很弱,还没醒过来。”
几个兄弟把人从山上抬了下来,将他放平在地上,只见这人一身血污,衣衫被剑痕割得处处破损,蓬头垢面的,难怪会被当做本帮中人。甘豆汤俯下身去辨认,瞬即舒展眉心喜形于色,“是了!正是谢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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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枕汀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身在如燕坊的客栈里。
他只听外面街上的声音便判断出这是什么所在,再看身上的伤口也被好好处理过,只是各处都还疼,这些时日来他却几乎适应这种疼痛了。他艰难地从榻上起身,挪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忽闻外面有一道脚步声踏来,俞明仙推开门走进来,望见他一笑,“你可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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