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半开的帐纱望去,只见祁炎仅穿着单薄的中衣,双手被粗绳反剪于身后,腕上还套着镣铐,细细的铁链连接着结实笨重的雕金榻脚,待遇着实糟糕。
他双眸紧闭,一动不动,半晌也没有回应,纪初桃忍不住担心:莫不是……死了罢?
思及此,她小心翼翼爬上榻,跪坐在祁炎身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呼吸平稳,她松了口气:还好,还有气儿。
可为何唤不醒呢?是被灌了药么?
如此想着,她摇了摇祁炎的肩,唤道:“世子?小将军?”
倏地,祁炎睁开了眼,眸中掠过清寒的光。
也没看清他如何动作的,只见拇指粗的绳子应声崩断,祁炎如挣脱了枷锁的野兽翻身而起!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纪初桃已被他按在了榻上,仰面躺着,脑袋磕在榻沿上,如同案板上待宰的鱼。
昏痛之间,情势陡然翻转。
纪初桃吓得险些闭了气,喘息着瞪大眼,只见铁链哗啦晃动,祁炎动作带起的疾风鼓动床幔,绯红的轻纱如雾飘起又落下。
昏黄朦胧中,纪初桃仿佛又看到了梦境中的祁炎一身大红婚袍而来,俯身轻轻取走她手中的团扇,在她耳畔哑声低语……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伏在她身上的祁炎身躯绷紧,隼目中满是凛冽的寒意。
肩膀被他按得好疼。
纪初桃毫不怀疑地想:至少有那么一瞬,祁炎是真的流露了杀心。若非他腕上还有一道铁索禁锢,方才那一击,怕是会要了她半条命。
也对,将军定天下太平,却不能享天下太平。鸟尽弓藏,落于妇人之手,他厌她是应该的。
“殿下?”一直立侍在外的秋女史仔细听着殿中的动静。
大公主吩咐过:若是祁炎不听话,便以刺杀三公主的罪名就地处决,如此一来便师出有名,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但大公主也说了,绝不能让祁炎伤了三公主!
殿内有些不对劲,秋女史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门扉上,袖中匕首已露出半寸锋利的冷刃。
“本……本宫没事!”纪初桃仰躺在榻上,湿润的眼睛中灯影闪烁,倒映着祁炎凌厉的容颜。
她强作镇静,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秋女史是大姐的人,而大姐对祁炎有杀心,绝不能让秋女史看到现在这副情势!
她要保下祁炎,不仅因为他是自己未来的恩人和夫婿,更是为了朝局不因冤杀忠良而再起动荡!
“不许进来!都退远些,谁也不许来打扰本宫!”纪初桃竭力稳住声线,扭头朝门扉上映出的那条人影喝道。
大概是她少见的强势,秋女史颇为顾忌,将准备推门而入的手放下,依言退开了些。
宫灯影绰,绷紧的铁索窸窣作响。
祁炎冷冷望着身下明明颤抖却还在强装镇定的小公主,脑中回荡起方才狱中纪妧的话。
“人言可畏,如今情势,杀了祁爱卿的确是下下策。”纪妧立在牢门前,微笑着告诉他,“你很幸运,比起镇国军主帅,本宫给你找到了一个更好归宿。”
只是纪妧不知,他从小经受非人训练,身子强健异于常人,那迷-药只能困住他片刻。刚被送进纪初桃的寝殿中,他便醒了,一直佯做昏迷,就是为了此刻伺机反击。
身下的少女如此娇柔,纤细的腕子一手便能轻松握住,压在头顶制住。他的另一只手按在纪初桃肩上,手指离她幼白细嫩的脖颈只有两寸之遥,只要他稍稍用力……
“你很冷吗?”
干净的嗓音自身下传来,微颤,像是风雨中一瓣娇柔的花。
“你一直在发抖。”纪初桃继而道。
她不知道,少年身上不住颤抖的铁索并非因为寒冷,而是极度的疼痛。
祁炎腕上的镣铐内侧有尖锐的铁刺,只要他一使劲儿或是有伤害纪初桃的行为,镣铐便会栓得更紧,铁刺亦会深深刺入他皮肉中。
按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指节发白,腕骨处已是被刺得血肉模糊,流下一线蜿蜒的殷红,他英俊桀骜的眉骨上也不知在哪儿划了一道血口,配着那样阴冷的面色,格外可怖。
纪初桃看到了他眉骨上的伤口,顾不上害怕,“呀”了声,用另一只能动的手去触摸道:“你流血了,不要乱动。”
可祁炎偏头躲开了她的触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屈辱愤恨。
他似乎在笑,冷然逼问:“三殿下又在耍什么花招?”
“本宫没有……”
两人的姿势实在太过糟糕,纪初桃甚至能看到祁炎因动作激烈而松散敞开的衣襟下,那颗心口的朱砂小痣。
她辩解无力,只好换了副商量的语气:“你先放开本宫好么?这样,本宫才能放了你。”
顿了顿,她又认真解释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祁炎简直想笑出声来。
榻上的金贵公主乌发松散,雪腮微红,衣襟下少女脆弱优美的锁骨若隐若现……
他不知道纪初桃是真的单纯,还是装出来的无害。
现在这局面,到底是该谁害怕谁?
手一松开,纪初桃立刻就爬了起来,往旁边挪了挪,轻轻揉了揉被按疼的肩。
她瞥见祁炎被镣铐倒刺刺伤的腕子,大概是被顺着铁索滴落的血珠吓到了,半晌方抿了抿唇,整理好神色,下定决心起身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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