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炎皱眉:“殿下受伤,脚力不如臣快,若是刺客追上,恐后患无穷。”
纪初桃果然吓着了,丢了拐杖,乖乖趴上祁炎的背。
祁炎反手托住她的身子,起身时闷哼一声,呼吸有瞬时的粗重,明显有些艰难。
纪初桃有些紧张,细声问:“本宫太重了,是吗?”
祁炎额角挂着细碎的冷汗,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竭力让声音恢复平静:“不重,殿下比臣去年猎到的一头小鹿还轻。”
他说的是实话,问题不在于纪初桃,而在于他从昨晚就一直隐瞒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祁炎甚至往上颠了颠纪初桃,托稳了些,很是轻松的样子。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譬喻?”纪初桃哭笑不得,伸手环住了祁炎的脖颈。
祁炎的肩背宽阔,而骨骼硬朗。他反手背着纪初桃时,坚硬的肩胛骨微微突出,步履颠簸中,硌得她胸部略疼。
她红着脸没吭声,很奇特的感觉。
但落在祁炎身上,却是另一种感受。
她的身子很软,以前就感受过了,腰肢盈盈一握,却从没有哪个时刻像此时一样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前胸贴后背,有着和男子截然不同的柔软。
积雨顺着林间的叶片滴落,青苔滑腻,碎石崎岖,需要走得很小心。祁炎不敢去想背上的柔软是什么,不敢去留意喷洒在颈侧的、少女的呼吸。
他呼吸沉重道:“殿下说说话吧。”
纪初桃伏在他肩头,软软地应了声,想了个话题:“从前小将军征战时,可曾遇过危险?”
“很多次。”祁炎答道。
“也一个人在荒野赶过路么?”纪初桃聊着,竟也勾起了对他过往的兴趣。
她想要了解祁炎的一切,不是从梦里窥探,而是用自己的眼睛、耳朵真真切切的去感受眼前的他。
祁炎低低“嗯”了声,背着她朝着晨曦升起的方向行去,回忆道:“有一次与北燕大战,死了很多人,后来下大雪,臣和仅剩的亲卫走散,马也死了,又要急着将情报传回己方,便一个人在雪地里行走,忽然之间,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啊……”纪初桃惊呼了一声,“为何会失明?”
“雪盲。人在苍白没有边际的雪地里走太久,就容易受刺激失明。”祁炎淡淡解释。
他语气平淡,纪初桃却是难掩惊心动魄,环在他脖颈上的手紧了紧:“那你的眼睛……”
“后来好了。”
“那,你那时害怕么?”
“嗯,怕眼睛会一直瞎下去。”祁炎平静地袒露了强硬外表下的内里,似是低低一笑,“但这次不怕。若臣瞎了,殿下就做臣的眼睛。”
纪初桃忙去捂他的嘴,严肃认真道:“不要胡说八道,你不会有事的。”
柔软的指尖碰上微微干燥的唇,一触即分。
祁炎有了一瞬的恍神,强撑住身子,将她背得更稳些,沉沉道:“嗯,不会有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纪初桃都撑不住饥渴,浑浑噩噩之际,他们总算看到了来自密林尽头的曙光。
“三殿下在这!”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叫道:“项统领,找到他们了!”
项宽……
是大姐的人来救他们了么?
纪初桃脱力地伏在祁炎背上,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光线刺眼,一群模糊的人影涌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将她接了下来,抚上早就备好的担架之中。
“她脚踝有伤,轻些……”祁炎的声音哑得可怕,好像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耳畔。
随行而来的太医满脚泥泞,提着药箱就地诊治。
纪初桃神志模糊,仍努力睁开眼,越过拥挤侍奉的人群搜寻祁炎的方向。她知道祁炎比她更累,更需要照料……
高大的少年依靠在树干上,垂着头喘气,凌乱垂下的发丝遮挡了他的眼睛,看不清神色,唯有嘴唇白得可怕。
他像是完成了夙愿似的,身子缓缓滑下,撑着湿冷的地面坐下,而后呛咳一声,嘴里喷洒出的点点鲜红刺痛了纪初桃的眼睛。
“祁炎……”
他唇上有血。
纪初桃倏地瞪大眼,拨开侍奉的禁军和太医,滚下担架唤了声:“祁炎!”
可是她的力气实在太小了,声音也细得一掐即断,众人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慌乱地扶起她,试图将她重新放回担架上。
他们说了什么,纪初桃一个字都听不清,耳畔一阵聒噪的噪音。她红着眼,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太医的诊治,一字一句道:“本宫命令你们……去救祁炎!”
众人这才发现,独自靠在一旁的祁炎似乎比纪初桃更为严重。
太医前去查看了一番,而后倒吸一口凉气:“祁将军你这……怕是胸骨都断了,竟撑了这么久,不知断骨有无扎入肺腑。”
听到这话,纪初桃恍然:难怪昨夜他不肯脱衣裳,难怪他让自己陪他说话……他需要分散注意力,不去想肺腑中灼人的疼痛。
纪初桃又急又悔,眼前一黑狠狠栽了下去。
……
再次醒来时,纪初桃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面对侍婢哭肿的眼睛,她睁眼的第一句话便是:“祁炎呢?”
“祁将军已无大碍,在杂院中歇着呢。”挽竹吸了吸鼻子,哽声道,“殿下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多少先照顾自己的身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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