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炎掸去肩头的灰尘,方回过身来,审视墙角瑟缩的狼狈文官,漠然道:“跟着我,保你和家人平安。”
程必达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如果可以,他宁愿拒绝那笔横财,也不愿沦落到今日这般丧家之犬的境地。
处理完这等杂碎,祁炎整了整一丝不苟的牛皮护腕,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宋元白一脚踩在一个不老实的刺客身上,回答道。
祁炎皱眉。琅琊王养出的死士甚是谨慎,追踪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
估摸着纪初桃那边的宴会快要结束了,祁炎翻身上马,吩咐下属:“保护人证,清场干净。”
说话间一扬鞭,疾驰而去。
“近来祁将军总是来去匆匆的,在忙什么大事呢?”一个下属凑过来,纳闷道。
哪里有什么大事?他怕是连当初和琅琊王合作的初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宋元白摸着下巴,只笑吟吟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呐,你们难道没闻见,祁炎身上那股子浓烈的酸臭味么?”
“臭?”下属嗅了嗅自己的胳膊,愣愣道,“祁将军甚爱干净,怎么会有臭味呢?”
宋元白将白眼翻到天花顶,拍了下属一巴掌,挥手道:“干活干活!”
……
今日是纪姝的生辰,纪初桃早就备好了寿礼,登门祝贺。
纪姝是嫁过外族的帝姬,虽功成身退,但寿宴之事并未大肆操办,连酒席都未摆,访客也一律拒之不见。
纪初桃进了暖阁,一眼就发现不太对劲。
平时一直陪伴在旁的敌国质子李烈,今日却并不在纪姝身边。
纪姝从来不提她在北燕经历过什么,纪初桃只是从些许零碎的细节中推测出来:大殷与北燕交战的这些年,二姐在北燕夹缝求生,几经生死,大概是李烈救过她的性命,所以二姐能容忍他时刻黏在自己身边,即便北燕行刺那么大的事,也未曾危及李烈性命。
但今日,却不见李烈。
“他不听话,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冷他几日才好。”听纪初桃问起李烈,纪姝慢悠悠道,原本冷白的肤色越发苍白,几乎没有生气。
二姐一生只信奉两条底线:一是不动大殷朝臣,二是护短。
她未曾挑明内情,不过纪初桃能猜到,李烈兴许是做了什么触及到了皇弟或是大姐的利益,所以二姐才生了他的气。
今日是纪姝生辰,纪初桃便绕开了令她不快的话题,转而关切她的咳疾。
正聊着,一名内侍立于殿外,禀告道:“二殿下,有人送了份寿礼来府上。”
纪姝不甚在意地一瞥,道:“送去阁楼堆着便是。”
“这……”内侍有些为难,低声道,“殿下,阁楼堆不了,对方送来的……是个人。”
人?
纪初桃心道:莫非是哪位客卿知道纪姝好美男,送来了面首么?
她还真猜对了,当内侍领着那个一袭青衣的年轻男子上来时,纪初桃微微坐直了身子,打量着这个送上门来的“礼物”。
她有些诧异,论外貌,这个男子并不算太俊美,顶多只能算五官周正,但一双眼睛格外好看……不知为何,纪初桃觉得十分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再看纪姝,少见的微微愣神。
半晌,纪姝眯起妩媚的眼睛,起身下榻,吩咐跪在殿中的青衣男子:“抬起头来。”
男子依言抬首,目光卑怯躲闪,似乎有些紧张。
难以言喻的熟悉之感更甚了,飘飘渺渺的,像是一抹久远的朦胧记忆。
纪姝勾着笑,伸出微冷的指尖抬起男人的下颌,轻声问道:“你是谁家送来的?”
“回殿下,是奴仰慕二殿下风华,斗胆自荐而来。”男人垂着眼睫,顺从回答。
“不错,有胆量。”纪姝道。
纪初桃静静旁观,心里的那点疑惑更甚。
这个男人不够俊秀,也不够纤细美丽,为何二皇姐会对他如此在意?
然而下一刻,纪姝弯着勾了墨线似的眼眸,轻飘飘道:“只是这张脸实在不讨喜,让本宫想起了一个讨厌的人。”
话刚落音,那自荐而来的男子已变了脸色,忙伏地求饶。
但是已经晚了,纪姝命人将他拖走,打出府去。
见纪姝脸色有些冷,纪初桃沏了杯热茶,关切道:“二皇姐,那人有何不对么?”
纪姝接过茶盏,却并不饮,只眯着眼若有所思道: “小废物,你觉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纪初桃点点头:“可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纪姝不语,良久歪在榻中,悠悠道:“你记不记得,我未出嫁和亲时,身边总跟着个不苟言笑的小太监?”
她这么一提醒,纪初桃想起些许来了。只是过了八年多,她已想不起八岁时见到的那个太监,是不是生了副和方才那男子一样的面孔。
而且那太监随着二姐北上和亲,然后,再也不曾归来。
“还记得上次在府上赏梨花,我和你们说过,和亲路上我曾打算逃婚么?”纪姝问。
纪初桃颔首。
这样惊世骇俗的往事,她当然印象深刻。
纪姝半阖着眼,慵懒道:“那是真的。”
纪姝说了一个故事。
那内侍不苟言笑,年少时便奉帝命分到皇次女身边做司礼太监,专司帝姬礼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