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昭有些腼腆,许久,低声道:“可他们应该对朕很失望罢……”
待纪初桃疑惑望过来时,他很快恢复了平常的脸色,兴致勃勃道:“朕去那边看看。”
纪初桃“哎”了声,嘱咐他道:“今夜人多,陛下莫要乱走。”
纪昭回首一笑:“放心罢大皇姐!今年加派了不少人手,几乎全皇城的兵力都集聚于此,不会有事的。”
不经意的话语,却令纪初桃一愣,陷入短暂的沉思。
戌时,恩赦大典开始,空中又断断续续地下起碎雪来。
百姓山呼“陛下万岁”“长公主千岁”,将祭典气氛推向高-潮。纪初桃望着城楼下排排守卫的禁军,粗略估计了一番,约莫有三四千人,的确占了皇城兵力的十之七八,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等等!
纪初桃咬唇,她知道自方才起的那股隐隐不安从何而来了。
按照原计划,加派禁军守卫含光门的确能最大限度守护天子和长公主安全,可若是……登楼的长公主并非纪妧呢?
回忆梦境中预示的画面,宫变应该发生在某年冬天的凌晨,残雪还未消融之时,故而纪初桃先入为主地认定宫变可能发生在冬祭初雪之后的一两日内。但她忽略了现实已在慢慢偏离梦境的轨道……
北燕行刺未遂,躬桑春祭危机化解,祁炎提前将墨玉给了她,而非是在梦里的新婚之夜……那么宫变的时机或细节,是否也会随之改变?
譬如现在,禁军倾巢而出守卫含光门,而承天门庇护的内宫之中,几乎是成了一座空楼。
如果自己是叛贼,此时便是出手的绝佳时机!
难怪大姐要托病。
心脏提了起来,纪初桃低声吩咐拂铃:“将密函即刻送去左相府,召集所有人……”
一旁,纪昭朝纪初桃离去的方向看了眼,目光中闪过几分迟疑。
……
承天门下,守城的禁军应声而倒,一袭战甲黑袍的年轻将军手持兵符,领着一队亲卫策马而入。
几乎同时,承天门上灯火通明,早已守株待兔多时的琅琊王拢袖而立,高声道:“镇国侯世子祁炎深夜带兵入宫,意图弑君,乃是死罪!给本王即刻射杀,就地正法!”
城门下的黑袍武将慌乱抬头,来不及反应,只见箭雨密密麻麻射下,战马发出痛苦的嘶鸣,承天门下霎时血光四溅!
几乎同时,前往长信宫的路上。
姚信拖着染血的长戟,戟尖在地上拖出一路滋啦的火花,朝着辇车中柔弱的身影阴鸷道:“我说殿下怎的不在永宁宫,原是跑这儿来了。”
他狞笑,说出了梦中一般无二的话语:“宫中清君侧,有些乱。卑职奉命前来保护三殿下……”
话还未说完,只见一箭飞来,直取姚信面门!
姚信匆忙抬戟格挡,箭尖擦过戟身,于夜色中迸发出一串剧烈的火星。
未等他喘息,又是三箭齐发,姚信侥幸避过,而他身边的几名叛军则没有那么好运了,被飞箭射了个对穿,当即扑地不起。
姚信未料纪初桃早有防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勃然色变,怒吼道:“何处小人暗算?出来!”
霍谦手挽长弓从宫墙上跃下,抬手示意:“拿下叛将!”
几十名侍卫涌出,将姚信等人团团围住。可姚信非等闲之辈,虽然凶悍,但他此番轻敌,只带了十余人前来掳纪初桃,渐渐的落了下风。
辇车中,纪初桃望着困兽犹斗的姚信,按捺住心底的厌恶肃然道:“姚统领束手就擒,兴许还能留你一命。”
“呸!我大好男儿,岂能对一介女流折腰!”姚信喘息着,抹了把嘴角的血道,“只是属下好奇,主上的计谋滴水不漏,究竟是谁向殿下走漏了风声?是殿下的姘夫吗?”
“只可惜,殿下再也见不到你的姘夫了!”姚信哈哈大笑起来。
“殿下勿要中了他的奸计。”霍谦拉弓如满月,低声提醒。
纪初桃抬手示意噤声,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姚信阴狠道:“那等天生反骨的毛头小子,主上怎么可能信得过他?不过是利用他做块挡箭牌,此时,怕是已经被射杀在承天门下了!”
他说的话,纪初桃一个字也不会信。
祁炎何等聪明强大,怎么可能被琅琊王利用,成为箭下冤魂?
“霍谦,要活口。”纪初桃低声吩咐。
正此时,一名侍卫满身是血,跌跌撞撞奔来,喘气道:“殿下,祁将军于承天门遇伏,全军……覆没!”
纪初桃脑中嗡地一声。
姚信满身是血,倚着滴血的长戟,笑得鬼魅般扭曲可怖:“殿下此时去,应该还能赶上为他收尸……不,是为他和大公主收尸!”
明知祁炎不可能如此轻敌,纪初桃仍是不可抑制地悬起了心脏。
如果祁炎未能如梦境般,及时赶到截杀姚信叛党,那么,琅琊王则有可能集中兵力长驱直入,攻入长信宫。
大姐手下的项宽只有禁军八百,褚珩的人还未到来,恐难以对抗。
正想着,姚信突然发难,以极快的速度提戟朝纪初桃刺过来。
霍谦迅速调转弓矢,手中的羽箭还未射出,便见寒光闪现,一截剑尖自姚信后背刺入,前胸贯出,将他钉在原地。
姚信瞪大眼,喉中发出濒死的“嗬嗬”声,而后长戟无力脱手,他的身形如熊般轰然倒下,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