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杀周帝第二回 。
反正已是一回生两回熟, 没什么好怂
这个可怕的念头侵入周煜脑海中,他只得靠指甲刺破掌心皮肉的痛感让自己不那么丢盔弃甲:“那圣人想我怎么做?”
问出这一句后,周煜神使鬼差地镇定下来,五指渐松:“圣人应当知晓我的痛处软肋,便该晓得握住它后,圣人要我指哪里,我就指哪里。”
江景行答非所问:“阿辞他最痛恨祸及家人的事情,我也不喜欢。”
周煜只觉一直支撑着他,吊着他一口精气神,让他得以站直得像个人样的脊梁骨被抽走,他整个人都要因放松瘫软下来:
“是姬煌命我这么做的,我自接下这个任务后,已经是颗弃子,他当然不会留什么把柄在我手里。
好在我早在几年前已暗中归附于他,那时先帝尚康健,姬煌谨慎,因此我们一批归附他的人也不成规模,联络起来总是留有东西能顺着摸到姬煌的,我一直留着。”
这番话可以说是彻彻底底交了底,没给自己留半分后路。
周煜是个聪明人。
难怪他即使不少赞誉,对其青眼有加的大儒比比皆是,不乏看中周煜天资的修行大能,却始终孤家寡人,无门无派。
放心不下寡母这个流于表面的理由以外,更多恐怕是被姬煌早早招揽的缘故。
而周煜愿意安心被姬煌招揽,蛰伏这几年,甚至刻意抑制修为,除却被扼住死穴外不做他想。
要一位疾病缠身的布衣妇人无声无息死在病榻上,即便当时姬煌地位尴尬,仍然多的是办法。
借口有现成的,谁家夙疾不能突然加重恶化?任是谁也不会多想,觉得奇怪。
江景行:“姜家大概是无辜被牵累的可怜羊。若你得手,谢桓必定发作,姜家身为东家脱不开关系,姬煌大可半不愿半无奈地拿姜家顶缸,大义灭亲,顺便能扯下多少姜后手里握着的权势算多少。人们看着还觉南域谢家气焰嚣张,居然欺负到先帝遗孀头上来,着实可恨。”
姬煌能在周室那么多诸侯王子弟中被先帝看中,得到姜后和国师的一力扶持,自不会是心机简单,胸无城府之辈。
周煜苦笑:“圣人说得如此透彻,我不知该补点什么有用的。”
江景行淡淡道:“像他爹,一个德行,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怀帝幼弟,姬煌之叔先帝倒是姬家人里少有的厚道人,可惜看人的眼力不太好,瞻前顾后的什么也做不成。
生前就淹没在言官唾沫和奏折中,死后的谥号吵来吵去没什么结果,但眼看着是不会比他哥怀帝的中庸谥号出彩多少。
怀帝的谥号江景行功不可没。本来他将江家满门抄斩镇西军已是怨愤沸天,险些连西疆也不想守,直接转头打到镐京来。
江景行没入圣境之前在外漂泊居然有惊无险没被通缉到,未尝不是满朝文武顾忌着得安抚住西边镇西军,有心放他一马稳住局势。
等怀帝死在江景行剑下后,人人自危,尤其是掺和到江家一事的人,简直吓破胆子。
没吓破胆的头疼着圣人和镇西军,连本来板上钉钉太子之位的怀帝嫡长子姬煌都被撸下来换成与江景行无恩无怨的怀帝幼弟,哪里还敢给怀帝起个美谥?
怀字还是老臣据理力争撞了几回柱子来的。
江景行扬声道:“阿辞,差不多听够可以出来了。”
那是和他先前每个字都暗藏玄机,冷不防出来个暴雨梨花针扣你一脸的语气截然不同的纵容温软。
亭檐上挂着的灯笼似是刚被添了盏鲛油,照得更亮堂透彻,竹丛里转出个红衣的人影。
正是谢容皎。
几年前,周煜不羡慕谢容皎和姜长澜这等天之骄子。
是是是,他们想学什么有人前仆后继给他们跪着送上旁人几辈子求不来的一本本功法秘籍,一件件神兵利器,大乘的先生在他们那里不值钱。
但他周煜的天赋何曾比这些人逊色半分呢?他自己摸索着,虽不免坎坷,也能走得很远,自打出生,他的根骨资质已为他铺好一条平顺的通天大道。
是是是,姜长澜出事,盛怒的姜后能将那人灭族;谢容皎有个万一,谢容华归元军下一刻就压在那人家门口。
他有点什么,他娘也能和人家鱼死网破。
周煜一向很知足。
直到姬煌笑吟吟找上门来,礼贤下士的言语没一个字不藏着透骨威胁。
周煜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当然不会让姬煌有把威胁光明正大宣之于口的机会。
从那一刻起,他发疯似的嫉妒起了姜长澜和谢容皎这类的天之骄子。
姜长澜可以随心所欲跑到北疆的战场上去,有姜后帮他收拾着烂摊子。
姬煌多贵重的身份呀,北周之主,九五至尊,想收拾谢容皎还要留着他的性命,不惜折损一颗自己栽培多年极为看重,眼看着必成大器的棋子。
这不,谢容皎依然在江景行八极剑的庇护下安然无恙。
也许姬煌还得多谢谢容皎的安然无恙,让他幸免走上他爹老路。
那些天之骄子们踩着的鲜花,披着的华衣,对周煜来说就是万劫不复的陷阱。
不是人人能像他们那么做。
他只要在几年前的那一天,甚至时至今日看似风光的现在说错一个字,他和世上唯一爱他的人就会死得悄无声息,那些赞他栋梁之才的人一个比一个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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