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很实,与平时修炼过后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带着虚浮的飘不一样:“召集剑门弟子。”
谢容华抹了把脸上沾染的血迹。
她衣服上沾的血迹更多。
大部分是敌人的,也有她自己的。
好在敌人的血已经凉,倒在地上死不瞑目,谢容华的血能奔流在她身体里,支撑着她去往更远的北疆。
谢容华纵马疾驰在驿道上。
她很赶时间。
因为南疆有人等着她,去为他找回场子。
在凤陵城的三人没长着千里眼,顺风耳,当然瞧不见九州各方的风云涌动。
但前一刻如上古凶兽,张口欲噬的凤陵城大阵后一刻乖巧得如同小猫咪蛰伏下来,却是三人能真正感觉得到的。
谢庭柏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凤陵城大阵是谢家压箱底的杀手锏,颇有点不传之秘的味道,历任家主知晓得只有控阵之法,阵眼却永远随着谢离一起埋葬。
谢庭柏想不到谢容皎能操纵阵眼。
即使谢庭柏对凤陵城大阵的控阵之法了然于心,倒背如流,在操控阵法之上,最多与谢容皎落得五五开,再无拿阵法压人的优势。
而失去阵法庇护的谢庭柏,则是江景行少则一剑,多则两三剑的事情。
谢庭柏却没有如他意料之中殒命于江景行的剑下。
谢容皎说:“师父,我知道你想杀谢庭柏,容易得很,也不会多浪费你时间,妨碍你去找摩罗。”
因为谢庭柏的天人境修为束手无策已久的谢桓心塞。
“但我受惠于凤凰,于谢离,于谢家很多很多。我总得给他们,给谢家,也给九州天下一个交代。”
两千多年前埋骨凤陵的凤凰,立凤陵城的谢离,一定不会想到两千多后年有人受尽凤陵城的恩惠好处得以成天人,却反过头人与北荒勾结,将剑尖对准向凤凰,向谢离不惜一死也要守护的土地,把他们的初衷撕得粉碎。
还美曰其名地打着为家族的名头,不惜把凤凰把凤陵城两千多年历代当家人的心血当图腾贴在旗帜上,好显得自己师出有名,大义无亏。
恶心透顶。
少年盯着手中的镇江山,轻声道:“等我先手刃谢庭柏,再赶过去和师父你一起杀了摩罗,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交代。”
再多说,把谢庭柏的人头推来让去就太矫情。
谢容皎相信江景行能杀得了摩罗,江景行当然也信谢容皎绝不会无故放肆,说杀谢庭柏给一个交代,就一定能杀谢庭柏给一个交代。
这种旁人看来近乎偏执,毫无来由的信任却根植在两人心中,深信不疑。
江景行简短道:“好,我等你。”
说罢他身影消失在城主府富丽堂皇的楼阁里。
谈起来奇怪,经历昨晚后,江景行非但和山川地脉生出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妙感应,而且仿佛能以山川地脉为耳目,将摩罗的去向掌握得一清二楚。
免去他推算的麻烦,也把江景行从他一身不靠谱的推算之术中拯救出来。
真是一场奇妙的醉酒。
江景行心里感慨着,把为何一场醉酒能引发那么大的特殊之处的疑惑先搁至在一边,匆匆赶往摩罗正在往的方向。
谢容皎依然没出剑。
他向着谢桓道:“阿爹,优游阿兄那处国师入圣,南蛮小国兵力不足,他们恐力有不支。”
“够了!”谢桓被接二连三峰回路转的极大转折搞得心神俱疲,喊道:“我也很想去南蛮那里,但谁来照看凤陵城?谢不辞你不会真以为谢庭柏在这凤陵城中就他一个人孤军作战吧?我不需要替你看着大局吗?”
操碎了心的谢桓饱含愤怒指出:“再说你打完又要去找姓江的,留下一座空壳子的凤陵城拱手送人吗?贴心到连刀兵都不用起。”
哎。
早在姓江的年轻时,凭着一张脸让镐京中小娘子为他寒冬酷暑守候在街头,不惜姐妹反目,将自己亲生兄弟与姓江的一对比,冷嘲热讽到他们想跳楼,出嫁时哭花妆容就是为没能嫁给姓江的,他该想到姓江的就是个祸水的。
没想到没祸害人家小娘子,却祸害到自己儿子头上来。
“我来。”
该如何形容朱颜的出场。
她白衣缟素,不饰环佩簪钗,也无众星捧月的架势,独独腰间佩剑。
却如桂宫嫦娥飘向人间,九天仙女亲至凡尘,连衣带扬起的一瞬间,都是震人心弦的传奇。
朱颜走到离谢桓三尺之远处,清清淡淡重复一遍:“城主前往南蛮即可,凤陵城中事务由我照看。”
她美目转向谢庭柏,不带半分杀机:“不辞你出你的剑,其余有我照看。”
谢庭柏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嘴角轻扬间有着莫大的恶意:“你与朱颜的一桩婚事还要多谢我出了大力气促成。”
“怎么,反过头来向恩人出剑,就是你堂堂凤陵城主的风骨?”
朱颜虽为不同修行的凡人,却非是一般的体质。
能诞出身怀凤凰气机的谢容皎,自不是寻常体质之人所能做到的事情。朱颜体质之稀缺,是与西荒两位相隔两百多年的神女,近三百年前的国师之母,近几十年前的部首之母体质如出一辙。
谢庭柏不知道那么多,至少算不出朱颜会生下身怀凤凰气机的谢容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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