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两位尚书互相瞪了一眼,纷纷开口,追问:“何为‘制上束中约下’?”
高悦道:“制上,乃是指制度以上,亦是指制度的推行者或称为既得利益者。说白了,就是这个制度是为谁所用,为谁服务。束中,是说某项制度推行下去后的第一执行人是谁,这个执行人既是制度的使用者也受制度的约束同时也可在这个制度的限定范围内获利。约下,便是制度约束的是谁,这个被约束的人既是制度最终落地管控的基础,也是制度诞生的基础。
若是,某项制度在制定之初,没有充分考虑到这三方的权益,而凭空诞生,那么这就不能算是一份完整的制度,在未来推进过程中,也必然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高悦才疏学浅,只知这么一点儿,若是有说错的地方,两位大人多多包涵,不必当真。”
高悦虽说得简单,却十分明白,且一针见血又隐晦地点明了这场灾民犯上案的源头,其实就是他们在制定赈灾官员绩考制的时候,没有从灾民出发,而是只想到了如何制约官员不贪赃,那这个制度推行下去,灾民就算一时反应不过来,时间长了还能一直反应不过来。灾民中再有些原本就爱挑衅的自然要以下犯上了。
说到底,还是他们得重新完善一版新的制度。
御书房里好一会儿没人吭声。尽管高悦话说得已经很谦虚,态度也摆得很亲民,可这话还是像一只无形的手一样,狠狠给了在场的朝廷大员们一个耳光,令他们一时间无地自容。
周斐琦见状,也崩了一会儿,见效果差不多了,才故作感慨地悠悠开口,却说了句‘悦儿之才,屈居后宫真是可惜了’。
高悦:!!!
吗哒,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像好话呢?!
周斐琦此言不但高悦听出了毛病,就连在场的朝廷大员们也听出了稍许弦外之音。
在大周后宫不得干政,就算一个人再有才华,只要进了皇帝的后宫,想要再在朝堂之上施展抱负那简直几是天方夜谭。不过,大周哥儿,自幼皆同男子养之,他们在不知自己准确性别之前,接受得都是与普通男子一样的教育,其中自然不乏小小年纪便惊才绝艳者。只不过在分化为哥儿后,不管你之前多有才华,最终也逃不过嫁人生子的命运。若是不幸中选,入了皇家后宫,那就更悲催,等于是直接陨落在离朝堂最近的地方。若是胸无大志也就罢了,若是满腹经纶,可想而知,那会是怎样的痛苦。
当然,也有极其少数的幸运儿。这其中又以周斐琦的生身之父孝慈太君最为出名。相传,这位太君曾多次为先帝献策,深得圣宠,甚至在先帝授意下,曾一度在御书房参与国策,为大周鼎盛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是以,当世人听闻他难产而亡时,无比替先帝替大周替他数度惋惜,更有不少文人墨客作吊文专门为他歌颂功德。
孝慈太君这一生,因有幸参与朝政,也曾是举国上下无数哥儿羡慕的人物。哪怕,他的一生短暂得只如一朵炸燃盛放的烟花,竟也凭着传奇般的经历深深刻印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有这前因,加之周斐琦又说了这样的话,在场百官听闻后,难免心里不会想,这是否是当今圣上想要效仿先帝,再扶一个高家哥儿上位的前兆。当然,这里面的利弊牵扯复杂,因此大部分人不敢妄自开口,可有一人却可毫无顾忌地附和,这人便是刚才和兵部尚书吵架吵得特别欢畅的户部尚书李大人。
这位老爷子,好巧不巧正是高悦那位户部侍郎表叔的授业恩师,徒弟的外甥若能入御书房参与国策,于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因此,就在其他人都三缄其口的时刻,这老爷子‘咳咳’了两声,冲皇帝陛下微微一笑,道:“陛下若是觉得高侍君委屈了,何不效仿先帝,允他入御书房呢?”
然而,周斐琦听了这话后,却没有马上表态,而是叹息着摇了摇头,道:“李尚书有所不知,悦儿孩子心性,很是懒散,他来御书房能干什么?”
“陪王伴驾本就是侍君的本分,难道陛下让他磨个墨,他还能偷懒不成?”
“哦,这样说来,似乎也不是不可?”
周斐琦说着,斜睨了高悦一眼,就见高悦也在看他,只不过眼里全是恼怒的警告,就好似在说‘你给我适可而止啊喂!’周斐琦淡淡一笑,原本他还想问一下高悦的意见,可见了高悦这眼神,立刻改口,道:“那就这样吧,过几日你从观里回来,便来御书房给朕研墨吧。”
高悦:你妹的!谁要给你研墨,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御书房里的大臣吵架以重新修订赈灾草案中‘官员绩考制’为结果,终于落下了帷幕。高悦也终于得以脱身,跟在周斐琦身后,重新回了极阳殿。
未时已过,众人因等高悦和周斐琦都还没用午膳,这会儿饥肠辘辘。周斐琦一会来,扫了一眼众人神色便吩咐胡公公立刻安排午膳,就当是为高悦和赤云道长准备的送行宴了。
终于要出宫了,高悦这顿饭吃得无比神速,吃完后就坐在位置上发呆走神想他的脱身大计,完全没注意皇帝全程粘在他身上的视线越来越深幽。
饭后,高悦坐上了张公公重新为他准备的马车。周斐琦见这马车有些过于简朴,微微皱眉,不满地道:“宫里没有更华丽些的马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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