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赤云道长被高悦的眼神盯得浑身难受,便一扭身道:“贫道不跟你说了,这就去找梁大人商议。”
高悦看着他进厢房的背影,只觉得‘老小孩儿’这个形容词,也挺有几分道理的。
梁辰一开始并不同意赤云道长的提议。还是赤云道长当着他的面又重新给他起了一卦,而后就着卦象给他一番讲解分析,梁辰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得出道长是真心在为李珍着急。因此,梁辰最后问道:“道长可否给我一个期限?”
“期限?”赤云道长掐指推算,片刻后道:“七日为限。”
“嗯,”梁辰望着李珍,轻应道:“那便请道长再给我七日时间,我,我真得舍不得这孩子。”
赤云道长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便起身离开。
他走后,梁辰用两只缠满绷带的手,将李珍抱进怀里。他亲亲他的小脑门儿,再亲亲他的小脸蛋儿,亲着亲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这是他身上掉下来肉,他怎么可能舍得把他送走。古人云‘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梁辰此刻是感同身受,他甚至想所谓父母恩说得应就是指父母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舍弃一切的那种无私情感吧——
就像现在的他,为了李珍能平安长大,就必须要承受父子分离的苦,这是他目前能给李珍最好的父爱了。
厢房里,梁辰泪眼婆娑,厢房外,沈千沉手里拿着一个纸筒前来拜会。小黑就在门口,沈千沉见到他便问:“下官前来拜会李将军,烦请小哥为了通传一下。”
小黑也和这院子里的大部分人一样,并不知李景昨夜已离开,因此见沈千沉来找李景也没觉得奇怪,只是飞快跑进里间禀告梁辰。
若是旁人,梁辰便直接让小黑回了。可是,来人是沈千沉,这人昨日才刚舍命救了他们父子,梁辰本是想着伤好些后当面去道谢,没想到他竟然来了——这人,随便打发了不太合适,他便对小黑说:“你告诉他,将军不在,问他是什么事?”
小黑颠颠地又跑了出来,将梁辰的话原封转告。
沈千沉没想到梁辰伤成了这样儿,李景竟然没看顾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纸筒递给小□□:“此物乃昨日将军所赠,太过贵重,沈某不便收,特来归还。还望小哥代为转交。”
“这,”小黑有些为难,道:“这我可不敢做主。沈大人要不就在等等,我再去问一下我家主子。哦,对了,沈大人先到厅里坐会儿吧。”
小黑将沈千沉让到了前厅,自己跑进里屋去回话。
梁辰听他说完后,皱了皱眉,问:“你可有问清那纸筒是什么?”
小黑摇头。
梁辰道:“算了,你把屏风拉开,将他请进来吧,我正好要当面谢他。”
小黑便又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他挑起里屋的门帘,身后正是矮身而入的沈千沉。沈千沉一步跨了进来,却只在门口站定,不再往前走——
就这样,沈千沉和梁辰隔着屏风,倒也不妨碍说话。
“梁大人,你可有好些?”沈千沉问。他声音就是平时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语调,但这句话说得却能令人感受到真情实感的关心。
梁辰便笑了,道:“昨日多亏沈大人舍命相救,我本想着伤好了些后,当面道谢,既然今日你来了,那我便把话放在这里,日后若是沈大人有什么用得着梁某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定会鼎力相助。”
“大人言重了。”沈千沉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总觉得自己那些心思在如此坦荡的梁辰面前有些无所遁形,认清了自己的内心之后,沈千沉更加坚定,他今日一定要把这纸筒烟花还回去!
于是,他道:“昨日,镇东将军曾来找在下,为感谢我救妻儿之恩,送了一只纸筒烟花给我。但这烟花据说是可调动李家人的信物,这份谢礼,沈某不能收。因此,特来归还。”
“哦。”
梁辰听他说完,神情有些微的恍惚。倒不是因为李景为了他亲自去给沈千沉道谢,而是——沈千沉为什么不肯收李景的谢礼呢——梁辰恍惚中,脑海里浮现得都是一些过往的记忆——
几年前的盛夏,母亲于傍晚的蝉鸣声中,拉着他的手告诉他‘儿啊,娘替你看过了,那沈家的孩子是个可靠的人,稳重又能干。据说才进了戌卫一年就升了两级,娘还特地要来了他的画像,你快来看看呀……’
梁辰当时说了什么呢?他记得他好像是埋怨了母亲的自作主张,“您不会又把我的画像也给人家了吧?!您这样儿早晚有一日满大街都是我的画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有什么毛病呢……”
梁夫人当时还打了他两巴掌。
那事之后,梁辰配母亲去赤云观上香,路上他嘴馋偷偷溜下车去买零嘴,在街上被人抢了荷包,追了大半条街——后来,那偷儿被路过的沈千沉给逮着了,他还记得,当时沈千沉把荷包还给他时,还轻轻笑了一声,小声对他说了句‘你可比画像上好看多了’……
那时候的沈千沉明明是很开朗的人,跟最近见到的这个人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后来太后为他赐了婚,他和李景成了亲。沈千沉对他来说,就像是春天的一瓣桃夭,花期只有短暂的那么几天,一阵春雨即能将其砸落,化入泥土再无踪迹。
他不知道沈千沉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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