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祝长生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之前买了几桶猛火油,他们特意拆了其中一桶试试,火势比这快多了。
十几艘战船挨在一起,按照祝长生的估测,现在应该已经全部起火了,可是火势始终不大,也没有产生汤世敬说过的炸燃。
他紧紧盯着楼船的船舱,没过多久,就看见两个火人踉跄着翻出窗外,狂奔几步,掉下了水。
祝长生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尽量掩盖住那一股不安的感觉。
船烧掉了就好,至于建安侯和他的随从,应该已经死透了吧。
***
十几艘战船都在湖面上,火势虽然大,却轻易不会烧到岸上来。
禁军上次救火都是十几年前了,一开始还很紧张,把战船附近的山木都砍伐了一圈,就怕引燃成山火。可是当他们看到汤老将军都站在岸上,嘴上喊着保人要紧、实则没怎么动弹的时候,他们就很淡定了。
兹事体大,连陆瑾这个告了假的都被叫回来做事。他分了几个人去宫里汇报情况,剩下的都原地待命。
副尉偷偷问他:“陆都尉,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陆瑾眼底映出跳动的火光:“汤将军都不急,我们急什么。”
这场大火烧了大半夜,映红了临安城半边天。不知多少人为此彻夜难眠。
十几艘战船烧得只剩空壳。朝阳升起之后,只见楼船龙骨面目狰狞地望着天空。杂七杂八的黑色碎屑漂浮在湖面上,一片狼藉。
禁军也跟着熬了一夜。副尉打着哈欠,站在陆瑾身后,听汤世敬跟陆瑾哭诉:
“从明州出来十多艘船,现在一艘都没了,老夫的楼船也没了!如今该怎么办啊!”
“世侄!你帮帮我,帮我想想办法!”
“我该如何跟王上、跟奉国军上下交代啊!”
“不如教我也随船一起去了吧!”
汤老将军哭得老泪纵横,肝肠寸断。可谓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陆瑾似有动容,一手扶住汤世敬,“老将军莫怕,先清点将士人数,船已经没了,人才是最重要的。”
汤世敬如梦初醒,“对对对!清点人数!来人啊——”
一声令下,奉国军将士们整装列队。
陆瑾的目光扫过这些人。
战船对水军将士而言意义非凡。他们忙了一整夜,许多人脸上还有燎伤,有人甚至救火救得衣衫褴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战船烧剩下骨架,熏黑的脸颊上神情疲惫。
陆瑾扫了一眼汤世敬整齐的衣着,心慢慢地沉下去。
他没细问,只把疑惑按在心底。
粗略估计,这里有一百多人。汤世敬听了人数后,大惊失色,“怎地还少了二十多人?”
湖面上有船夫在呼喊,接连二十多具尸首被打捞起来,摆在岸上。
军士阵型顿时乱了套,他们纷纷奔上去辨认尸首。汤世敬没有阻止,而是跟过去一一指认。
个别尸首烧得焦黑,大部分还算完好,有相熟的同袍看见,禁不住痛哭出声。
“这是楼船上的,这也是……都是楼船上的人……”
“许是火来得太快,没来得及逃出来……”
陆瑾面容哀恸,心里却愈发的冷了。
之前听父亲说的,远没有此时亲眼见到来得震撼。
“将军!将军快来看,这是谁?!”
一个小兵在前呼喊,汤世敬快步走过去,刚刚看清楚衣袍一角,到嘴边的哭声就卡住了。
他死死盯着衣袍,拼命眨眼,想从上面辨认出他想要的痕迹。
昨晚建安侯赴约时,穿的不是青袍么?他的侍从穿的是鸦青色的。
可是这件明明是沉香色的!
再看另一具尸首,衣裳已经被烧烂了,只有腋下能辨认出一点鸭绿色。
汤世敬忽然哑了声,那个叫他过来的小兵却没意识到不对,而是放声大哭起来:
“李侯啊,你怎地没逃啊——”
李侯两个字一出,陆瑾一惊,将两具尸首上下打量一遍。
李熙让死了?那般心思深沉的人,会死在这里?
怎么可能?!
他要是真的死了,云娘会不会伤心?
陆瑾定下心神,仔细辨认,任凭小兵哭得声嘶力竭,都不为所动。
他仔细辨认了一番,觉得不像。
李熙让长年病弱,身形清瘦。越王曾经戏言,他要是上朝,光靠身形就能一眼找到他。
而他的随从也很瘦高,并不像这两具尸首一般脑满肠肥。
小兵怎么会突然哭起建安侯来?
陆瑾心下有了计较,温声安抚他:“你先别急,这两人只是衣着精美,不一定是建安侯,何况李侯向来深居简出,怎么会来此处……”
小兵抬头正要解释,被汤世敬的眼神一吓,顿时打了个嗝,然而嘴比脑子快,说出了口:
“我们将军约李侯来此赏月……”
汤世敬眼看他说了出来,顿时气极,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阻拦,只能咬着牙关,任由陆瑾追问。
“怎么汤老将军还没到,李侯就先到了?”
“我们将军被府里的事绊住了,来的时候才发现起了火……”
陆瑾转头,一众禁军的目光也跟着投向了汤世敬,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汤世敬硬着头皮道:“府中事务繁杂,才来晚了,没想到李侯居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