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她只能来来回回沾湿了衣袖,给他敷额头擦身子,求佛告神地祈求他一定要撑住,千万别折在这儿。
她抚着他滚烫的额头,忽然想起什么,“你的药呢?”
都怪她忘了柴熙谕还中着毒,江水这么冷,肯定是毒发了。
柴熙谕一个眼神,她便往他怀里摸去,然而什么都没有,大概是被江水冲走了,也可能是和吴王打斗时掉出去了。
陆云娇气恼万分。火折子和焰火都在,怎么偏就没了药?!
柴熙谕笑了笑,轻声开口:“大约是你能回头救我,就花光了我这辈子的运气。”
“我呸!”陆云娇忿忿地道,“我不管,总之你要给我活着,还有好多帐没跟你算!”
他只是笑,陆云娇便打起精神,从自己记事起讲到遇见他之前,事无巨细说得口干舌燥,以图他别睡着。
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他的手愈发冰凉。
陆云娇说得声音都哑了,却不敢停下。
不知不觉中,天地也不似之前那么黑,东方的天际总算露出了一抹微微的白。
面前是湍急的江水,身后是温柔绵延的小山。陆云娇注视着那抹白,焦急地等待着天色转亮,可是老天偏偏不顺着她的心思,即使天亮了,也阴沉沉的,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陆云娇眨眨眼,感觉到额头传来轻微的凉意。她伸手去接,发觉是晶莹剔透的雪花。
“哇啊,柴熙谕你看,下雪了!”
她捧着几朵雪花,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你看!”
柴熙谕阖目养神,脸色比雪好不到哪里去,听见她的笑声,也只是吃力地睁开一线,对她笑了笑。
“很好看。”他说。
陆云娇用指尖沾了雪花戳在他脸上,“好玩……么?”
她一怔。
指尖能触及之处,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温热了。
陆云娇心中有了片刻的慌乱。
她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他。
“柴熙谕?柴熙谕……”
她晃了他两下,柴熙谕忽然睁眼,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出这个动作,但或许是最后一次。
陆云娇没有挣开,唇角还挂着笑,却仿佛意识到什么,两颗泪水沿着眼角淌出来,在她略显狼狈的脸上洗出两条干净的泪痕。
哭什么……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柴熙谕看着江面。远处依然空阔,今年水灾频发,江水暴涨,怕是耽搁了他们寻人的脚步。
“他们还没来,我也不知能撑到何时……咳咳……”
他唇色惨白,只有眼睛还能勉强活动。
陆云娇看见衣裳贴着他胸口,似乎已经没有了起伏,却认定了他只是冷,连忙脱了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
“府里的账册和产业,文竹都清楚,咳咳……”他静静地瞧着她,就连眨眼也要漏出一条缝,一定要看见她,“我都留给你了,你问问他就知道在哪。还有我手下的人,文竹墨竹他们,都带回临安,找个如意郎君,好好过……”
他似乎真的不行了。
陆云娇真的急了,“你……你给我撑住!有什么恩怨我们回去再算,死在这儿太便宜你了!你、你死了我都不会放过你!”
柴熙谕笑着点头:“都听你的……”
陆云娇怒了,“不许搪塞我,你听见没,必须给我撑住!我……对了,其实我有个孩子!你要是死了,就让你的孩子叫别人爹!你听见没?!”
为了让他多撑一会儿,她什么话都能讲出口。
柴熙谕轻声说:“要杀要剐,剖棺戮尸,都随你。我知道不会有孩子,就算有,”他看了一眼她的小腹,“回去找郑太医开个方子,别生了。做我的孩子,太苦了……”
陆云娇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猛地起身冲出去了,让他抓了个空。
柴熙谕苦笑。
也罢,他生来就命不好。
从他记事起,母亲便整日说他是扫把星,谁碰谁倒霉。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就让他去吧,别再挨着她了。让她今后好好地过,别因为她,耽误了大好年华。
眼前的天光渐渐变成灰白色,身后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他斜靠在巨石上,吃力地抬头,想在闭眼之前,再看看她。
让他带着这一眼去走奈何桥,孟婆汤也得留一口。这辈子忘了什么,都不能忘了这一眼。
可是仅仅是这一眼么?
他想起许多往事。只是那些都淡漠了,记忆中残存了色彩的,都与她有关。
他向来很贪心,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想要。
可是,应该来不及了吧……
谁知陆云娇在江边蹦跳,对着江面拼命挥手,又猛地奔回来抱住他,埋在他肩头喜极而泣。
“你给我醒醒!他来了,剑竹带人来了,他们都来了!你醒醒!”
柴熙谕静静地瞧着她,清冷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温暖。
他低笑着:“那,真好……”
陆云娇还没来得及笑,脸色陡然僵住了。
“……柴熙谕?”
第109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大周围困江都, 吴王想追随新罗人而去,却被镇海军绞杀在水上。
吴王的尸首被打捞出来,吴国金印装在锦囊里, 就沉在他身侧, 也被一并打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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