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澜回禀这话时,自己心头也是一片冰凉。如今半年之期将近,纵然有解药,有章岳医术相辅,也不过多争取二三月的光景,可照着如今之势,只怕王爷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到底留不住王妃了。
“再找,派更多的人去寻。”言霆扶栏而立,久久望着浸在夜色中的宫城,半晌一动也未动。
江澜有许多劝阻之言,更有许多拦阻的理由,可此时此刻,他看着背影如冰石般冷硬寥落的王爷,却半句都出不了口。
江澜退下后,言霆又将自己沉入暗夜阖目静思。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痛如绞,可他一时间竟提不起半分的气力来呼一声痛。
这痛锥心刻骨,让他惧,让他忧,让他甚至生出无数荒唐念头,让他几乎克制不住这样冰冷沉暗的绝望。
“我饿了。”
一声轻音冲破了冷暗的夜,让言霆恍然惊觉自己原是有血有肉的,仍是存在于世的。
秦诺扶着腰慢慢挪过去,把自己塞进言霆微冷的怀抱里:“是不是外头有什么事啊?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这些日子吃了这么多,肉都长哪儿去了。”言霆捏了捏她的鼻头,未答她方才所问:“想吃什么,是想让厨房做还是想让我给你做?”
“吃肉。”秦诺仰着脑袋仔细去看他的眼:“吃没骨头的肉,要辣一点,香一点。”
“还要软一点,对不对?”言霆低头任由她看,等她看够了,才摸了摸她的发顶笑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你又有事瞒着我。”秦诺眯了眯眼,踮起脚尖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是什么为难事,是不是关于我的?”
言霆把她扶稳,无奈地抚了抚她的后脑勺:“没事,别担心,万事有我。”
看他是如何都不打算与她说清楚了,秦诺也不费那个劲去逼问:“你是不是把咱们在宫外的厨子也给带进来了?”
“不带进来让你饿肚子吗?嗯?”言霆将她打横抱起,一路将人抱到了屋里去:“秋天了,晚上别穿这么单薄出门。”
“其实我已经不想吃肉了。”等躺回被子里,秦诺的口味已经变了两回。言霆已经很习惯她这段日子来千变万化的口味,毫不意外地捏了捏她的脸,等着她接下来的吩咐。
“想吃甜甜软软的糕点,别太腻,也别太黏。”
秦诺这段时日虽说是贪吃了很多,可也只是比初初有孕时多了些胃口,其实说到底,也吃不进多少东西。
言霆心疼她所承受的痛苦和折磨,自然不舍得逼她多吃,可看她每日吃下的都像是猫食儿,他心里免不了生了许多担忧和烦躁。
厨房灶火彻夜不熄,当值的师傅们都半眯着等候主人家的吩咐。等侍卫过来传了话,厨房就各有条理地忙起自己的事来。
点灯烧火,剁馅和面,案上灶上的都热火朝天,精神百倍。
如今这般世道,能寻到这样位高权重且大方明理的东家实在已是极大的幸事。他们的日子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是以虽然一路辛苦,这些人却毫无怨言,且心怀感激。
东家行事有度,主母良善宽和,如此,还有什么可求?
第二日天清气朗,秦诺带着言霆在宫里四下闲逛。
这毕竟是她生活了数载的地方,虽然曾带给她无尽的恐惧彷徨,但也同时让她拥有了一份血缘之外的亲情温暖。
从前瞧着冰冷幽森的皇宫,如今再度看去,却莫名多了许多新奇意趣。
秦诺偏头看了言霆一眼,弯唇轻轻地笑了笑。
大概是景同人不同。过去她与兄嫂都难自保,即便后来皇兄登上高位,亦是整日筹谋计量,步步小心,不似如今。
或许是身边的人给了她无穷的勇气,腹中的孩儿让她坚定又坚强。
她曾经的愤怒彷徨,悲伤不平终于有了安放的地方。
这宫中有许多地方都是秦诺从前未曾到过的,但如今她颇有兴趣带着言霆一一去瞧。
她不说往日困苦,不说曾经悲痛,只说眼前秋·色·清爽,只说将来春花烂漫。
“这些鱼傻头傻脑的,就是长得笨,吃了估摸着也得变笨。”秦诺站在栏杆前喂鱼,瞧着水中色彩绚烂,脸上便也带了灿烂的笑容:“你看那个,头上那么圆的红冠子,长得多像草莓。”
言霆顺着她的手看了一眼,没忍住侧头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秦诺斜眼看他,脚下也踩在了他的鞋上:“你是不是笑话我?”
“怎么会?”言霆一本正经地从后抱住她,握着她的手一道撒了最后一把鱼食:“公主说的话简直句句都有道理,臣怎么敢笑话殿下。”
“你讨厌。”秦诺又笑又气:“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言霆把人转过来,低头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我没本事,我道歉好不好?我不该笑话殿下是个小吃货,也不该在心里说殿下是个小胖子。”
秦诺气得要咬人,脸上的笑却怎么都忍不住:“你就会欺负我,你最坏了。”
言霆由着她闹了一会儿,低头摸了摸她不见起·伏·的肚子:“我倒宁愿你真是个小胖子。”这样他也不必整日心存烦忧了。
“很快就长胖了。”秦诺如愿地打了人,踩了脚,才把小心眼儿先搁到了一边:“你放心吧,我以后会更能吃的,秋天该贴秋膘了,我每年秋冬都特别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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