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东亭脸色沉着,但也不好讲什么,谢泗泉坐在对面冷嘲热讽,半点让他的意思都没有,一时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九爷忽然开口道:“华星纺织局的事,我不是想买下来,而是想租。”
贺东亭愣了下:“租?”
九爷点头:“是,租期五年,每年五万大洋。”
贺东亭拧眉道:“恕我直言,白家在东郊的染厂我也有所耳闻,规模并不算小,若此时得了这两家纺织厂应有所助益……”他话说的委婉,并不赞同。
谢泗泉爽快得多,直接开口问道:“你手头缺银子?需要多少,别的不说,银钱上我还能帮上些忙。”
九爷摇头,笑道:“多谢好意,只是这些就足够了。”
谢泗泉:“你没打算在沪市待久?”
九爷:“说不准。”
谢泗泉怎么想都觉得亏了,拧眉劝他道:“你这不是白白给人家打工了吗,若是五年后生意做的好,那你白给人做了嫁衣,若是五年后生意不好,你这钱就打了水漂……白老弟,你之前在北地护我璟儿,这钱莫说借,我给你都无妨。”
贺东亭听到他这么说,这才把视线从谢璟身上移到白九那边去,问道:“白兄在北地的时候帮过璟儿?”
谢泗泉不乐意道:“哎,你别乱喊啊,他比我还小上几岁,你也好意思这么喊人家。”
贺东亭道:“今日家中之事,让白先生见笑了,不管如何我当敬你一杯,只是酒量实在有限我们喝两杯红酒罢?”他说着要去倒酒,手刚碰到酒瓶,就被斜对面坐着的谢璟按住了,谢璟低声道:“贺先生,我来。”
贺东亭愣了片刻,连声说好。
他坐在那看谢璟起身给他倒酒,一时失态,咳了一声仓皇摘下眼镜拿了手帕去擦拭,低头遮住湿润的眼眶,好歹没让人看到狼狈模样。
谢璟仗着桌子宽大,中间摆了菜肴挡着,手脚利落换了九爷的白瓷酒杯。
九爷端起来的时候,果然是一杯清水。
他眼角视线撇过,瞧见谢璟杯中酒液,小孩只端着沾了沾唇,几乎一滴未动。
九爷轻笑,手伸到下面,借着桌布遮掩捏了捏谢璟的手指,跟他道谢。
贺东亭极少在外大量饮酒,他这个分量之人,偶尔只小酌几杯而已,但今天却是连喝数盏烈酒,谢璟给他倒的红酒,也涓滴不剩地喝了个干净。他握着杯子,有些紧张看了谢璟,开口问道:“你叫谢璟?”
“嗯。”
“多大了?”
“我……”
谢泗泉道:“你老跟一个小孩聊什么,璟儿年纪小,跟你聊不到一处去。”
贺东亭道:“我只是对他一见如故,想多了解一些。”
“有些话不如等会一起说个清楚,我还叫了一个人来吃饭,等一会吧,人马上就要到了,他和璟儿年纪相仿也好说说话。”谢泗泉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唇角扬起笑意却未达眼底,“刚好,都是熟人,认识一下也好。”
正说着,就听到楼梯口那有响声,酒楼老板亲自躬身引见,带了两个人走过来。
前头走着的白弱模样的年轻人正是贺书玮,另一个矮胖的男人西装革履,手上还戴了一块金表,大老远就满面笑容地迎过来,连声道:“贺老板,好久不见,一直递了帖子想见您一面呢,这次赶巧在路上遇到了贺公子,冒昧跟着来吃一顿饭。”他说着挨个递了名片给在座的人,走到谢璟这里的时候,略一犹豫,还是笑着递了一张。“鄙人王永鑫,是大成交易所的经理人。”
谢璟穿戴普通,但相貌气度非凡,王永鑫猜这位可能是哪家大佬带出来的小公子。
递了名片之后,王永鑫低头瞧见谢璟身上随意一块搭配的翡翠坠,他眼尖,认出是好货,顿时面上堆满了笑容,越发热情客气起来。
谢璟接过名片之后,随手搁在一旁,不甚感兴趣。沪市这几年开了无数家所谓的交易所,见到得利颇丰全都一窝蜂涌入,但也只如昙花一现,不出三五年纷纷倒闭,大伤元气。当年九爷就交代过,不可去做这些,当以实业救国。
拿钱生钱,这样便宜的事儿,若是人人都会,那才真是乱套了。
谢璟面上淡淡的,不怎么参与说话。
九爷对这些也不怎么感兴趣,拿了小碟另夹了一筷鱼肚,淋了些清蒸的汤汁,递给谢璟,“小心刺。”
谢璟端起来慢慢吃,鱼肚很嫩,吃到最后也没吃到一根鱼刺。
那位同贺书玮同来的王永鑫显然没想到在座的三位都是大人物,一时热血沸腾,他原就是贺书玮想方设法挖来的经理人,自觉在交易所上还颇有几分本事,兴奋地讲起最近形势,努力彰显自己作用。
交易所正是最炙手可热的时期,放在平时,王永鑫自然看不上贺书玮这样的草包二代,但架不住对方有个有钱的亲爹啊,若能抱上贺家这棵大树,那才真是发达了!
贺书玮入座之后,大约瞧着贺东亭脸色不好,犹豫一下还是解释道:“父亲,我接到电话,说您晚上让我一同来吃饭,不知道您还请了旁人。也是在路上正好碰到王经理,上次信托公司的事,想再和您商量一下,王经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想……”
贺东亭脸色难看道:“闭嘴。”
贺书玮迟疑片刻,规规矩矩坐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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