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栖蹙眉道:“你个疯子。”
“柳戟月才是疯子!”罗冀死到临头,什么也不怕了,他抓着栏杆,凑到楚栖面前瞪着他,“楚静忠之前说的那句话,我终于想明白了,他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柳戟月从头到尾就在逼我造反!”
“他与我挑明澜定雪的身份,更大肆赞扬他们之间的情深。知我不可忍受这点忤逆,动起杀心,偏又那段时间格外示好,让我笃定不会出事!但最关键的,还是他暗示过青黎卫就藏身在风光楼——我派广嵩去杀澜定雪,伪装成意外,起先不过是想断了罗纵的妄念,挑的还是他值班的日子!可偏偏那日怎么就那么巧,皇帝来了!”罗冀死死盯着楚栖,“广嵩想过改日,但我反而一想,死在皇帝面前岂不是更轰动?风光楼定要被掀个底朝天儿!甚么青黎卫,往哪儿躲?便更要澜定雪死得苦状万分。然而没想到,毒下好了,澜定雪死了,其余却一点风声没有,皇帝压下了这桩事,没有声张。”
楚栖怒斥道:“你自己下的令、动的手,还好意思说别人逼你?拿什么逼你了!”
罗冀声声冷笑:“没有声张,我起初还觉得是件好事,又遗憾拿不到楚静忠的把柄,这事儿就这么掩过去了。除了罗纵与我关系更差了点,别的倒也不打紧,谁知道,莫名其妙,一月后来了个叫澜凝冰的,又把这件事挖了出来。”
“那日朝后皇帝把我留了下来,明里暗里向我暗示,他已知道是谁毒杀澜定雪的,他本可以不追究,但澜氏族长亲自来京,他必须给人一个交代。话中意思,便是叫我怎样都得扔一个人出来顶罪,但说完这事,又告诉我,楚静忠离京了。”
“楚静忠离京了!月内根本不会回来,我问他敬王去做什么了,他虽不回答,却也暗示与风光楼有关。我便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派广嵩去风光楼跟着,借机找到青黎卫的内幕,别的什么也不用管。然而我赶到时,皇帝却已经在那了,试问皇帝为什么会在那儿!”
楚栖烦躁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并不想扔广嵩出去顶罪,但那时情况却迫不得已!我那时候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却还是相信了他的制衡之说,我失去了一个厉害手下、暂褫一半兵权,楚静忠的青黎卫却也被毁大半,算不得亏。但再之后,我收到的尽是楚静忠将我安插在南地的手下一一拔除的讯息,有天早上醒来,睁眼便是被做成人彘却尤有一口气的广嵩!”罗冀厉声狠狠捶着铁栏,“我以为,是楚静忠在阴魂不散,但后来,皇帝在与身边内宦商议时,‘不经意间’透露了太皇太后招百人戏班入宫的消息给我,而中秋后宫的巡视卫兵又是那样稀少……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栖看着他笑完,后退了一大步,“太尉,不必找理由了,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他强忍慌乱地离开。
楚栖抹了把脸,心想楚静忠才是疯子,为什么要他过来探视,难道还会听到什么好话吗,真是荒谬。
他足下生风,走得飞快,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却听见了惊喜又祈求的呼唤:“世子,是敬世子吗?你是来救我的吧?我是冤枉的!”
楚栖脚步猛然一顿,僵硬地转过身,只见另道牢房里的是凌乱无措的罗纵。
罗纵跪着磕了几个头,扒着铁门呐喊道:“我是冤枉的!我根本没有放私放太尉!当我得知真的是他杀死定雪的时候,便与他父子情份结束了,也不曾回太尉府住过了,这陛下是知道的啊!我怎会放刺客入宫!”
楚栖深深吸了口气:“说这些也没用了,太尉犯的是弑君之罪,诛三族,你也活不成。”
罗纵呆呆地看着他,“三族……三族?陛下怎会……!一定是敬王的主意,世子,求您劝劝敬王!”
楚栖撇过头,定了定神,道:“淑妃免了死罪,也许算是一个慰藉。罗统领,我们相识一场,你若有什么心愿,我也会尽力帮你达成。”
但罗纵像被抽干了全身力气,颓然坐倒在了地上,许久后,他才喃喃开口:“从前,陛下与我关系是极好的。我应召离京,去往东南剿匪时,事无巨细地与他讲过外头趣闻,他一直听得很开心。”
楚栖本欲直接离去,但听到这话时却忍不住停下脚步。
“自然也讲过……救了我们船队的一个蒙眼白衣佳人,我四处打探,才知道他叫做澜凝冰。”罗纵流露出自嘲的笑容,“此后忽然有一天,陛下遣我去风光楼办事——因那儿是敬王的地盘,所以虽是京中著名伎馆,我却一直没去,那日正巧是风光盛宴,我便遇上了第一次登台的澜定雪。”
楚栖闻言,不由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
罗纵却闭起了眼:“现在想来,仿佛从那时起我便是一颗随手可弃的棋子。”
楚栖走出天牢时已经不知外面冷暖,他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透着冰寒,他躬缩着身子,看见等候在外头的澜凝冰。
澜凝冰面无表情道:“探视完了?他们有说什么遗言吗。”
“就那些冤啊恨啊的。”楚栖不愿多言。
澜凝冰道:“是吗,凌迟,活该。”
楚栖盯着自己的脚背,“……罗纵还是蛮冤的。”
“也不一定。”澜凝冰却道,他撇过头,看向天空中飞舞的枯叶,九月的天气,已经入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