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走过来,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元衡为她做了那么多,真心爱护她,尊重她,而她能为他做的只有支持他,理解他,替他管理好后宫的妃嫔。
她绝不会成为他重振朝纲的绊脚石,亦不想让他陷入两难之地。
饶是心里揣着明灯,可想到元襄曾经说过的话,顾菁菁还是忍不住难过落泪,捂住面颊泣不成声。
往后会有无数新人进来,元衡再也不是她一人的了,他的笑,他的温柔,多多少少都会分给旁人,理智让她堪堪接受,本能却在不停刺痛着她……
约莫一个时辰后,顾菁菁款款走出亭子,明晃晃的阳光顺着树叶罅隙照射而下,在她花了妆的容颜上投出一阵细碎光影。
水桃见她哭的双眼微肿,抿紧唇没有多言,皇帝纳妃,天经地义,如今任何劝说都无济于事,只能在主子伤口上洒盐巴。
她搀着顾菁菁登上随驾的凤辇,柔声问道:“娘娘,回太和殿吗?”
顾菁菁摇摇头,侧目看向太和殿的方向,眸光隐隐,似有几分眷恋,“去昭和殿。”
傍晚时分,元衡回到太和殿,见顾菁菁不在,以为是去后宫游玩了,当下也没有多问,换了身舒适的常服,阖眼躺在软榻上等她回来一起用膳。
许是太多疲惫,再加上身体不适,再一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夜雨,隐有雷声轰鸣,他放眼一看依旧未见顾菁菁回来的迹象,脑子登时清醒过来,一霎就从榻上弹起,跑到外面质问福禄:“皇后呢?怎么还没回来?”
福禄一滞,回想着方才翠儿的代话,垂首回道:“陛下,娘娘回昭和殿居住了。”
“昭和殿?”元衡懵了少顷,“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搬到那去?”
福禄叹气道:“娘娘听说了前朝劝谏陛下纳妃之事,觉得还应恪守皇后本分,饶是陛下宠爱,亦不能越矩,今后应当住在自己宫中,免的落人口舌。”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踩着话音打在太和殿上空,元衡的身子紧跟着颤了颤,短暂的沉默后,咬牙叱道:“糊涂!”
千防万防还是被她知晓了,接连憋了小半月的滞郁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他掐着腰生起闷气,阵阵斜风夹杂着雨丝吹到他身上,驱散暑热,带来透骨的湿凉。
福禄见状,往右侧站了站,挡住倾斜的雨丝,“这会子雨大,陛下先进殿吧。”
元衡性子上来,自是不听劝,忿然说道:“去把皇后叫回来!”
外面守着的内侍当即穿上蓑衣,几人冒雨赶往不远的昭和殿,一来一回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带来的消息却是元衡最不想听的:“陛下,娘娘已经梳洗就寝了,说让陛下顺应臣意,好生入眠,不要再烦闷了。”
好生入眠?
这般光景让他如何入眠?
元衡义愤填胸,暗自捏紧拳头,连个外衣都没披直接走出太和殿,一头扎进雨中,冰凉的雨水即刻浇湿了他,薄薄的檀色襕衫紧贴在劲瘦的身躯上。
“哎呦!您这还病着呢!”福禄见状忙取来油纸伞,和几名内侍火急火燎的追出去。
好不容易赶上元衡,这厢还未来得及给他撑伞,人已经被元衡踢倒在地,雨中尽是他发狠失态的叱责声:“别跟着朕!全都给朕滚!”
福禄自水汪里爬起来,目送元衡走远,饶是心里不放心,但圣命难为,只得和内侍们折回太和殿等待,心头暗自祈祷帝后二人千万不要为此争吵。
昭和殿内,顾菁菁听着外面的雨声,躺在床榻上失神。她对这座宫殿还很陌生,明明不及太和殿巍峨,比之却更显空寂。
她伸出手,在身边隔空勾勒出元衡的轮廓,再阖掌时却是抓了个空。
饶是不习惯,但她要努力习惯,往后这样的日子怕是只多不少。
顾菁菁心里拧着疼起来,阖上眼关住戚然,准备尽力入睡。
然而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窸窣的声响,只听水桃和翠儿隐约在说些什么。她睁开眼,半折起身朝外看去,轻声唤道:“水桃?”
踩着话音,进来的不是水桃,殿内微弱的烛光映在他湿漉漉的身上,滴答滴答,袍角还往下滴着水。
元衡凝眸望着床榻上发怔的女郎,沉声说道:“菁菁,跟朕回宫。”
“陛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菁菁适才反应过来,忙下榻来到他身边,抬手抚去他面上的雨水,秀丽眉眼间满布忧悒,“陛下怎么淋雨了?”
元衡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跟朕回宫。”
“陛下先换衣裳吧。”顾菁菁心里着急,下手解起他的襕衫,对外面吩咐道:“来人,去备水,伺候陛下沐——”
“朕让你跟朕回宫!”元衡忍无可忍,一把箍住她的腰肢,将她紧紧扣在怀中,低头对上她仓惶惊诧的眼神,“现在前有狼,后有虎,逼的朕焦头烂额,难道你也要跟朕闹脾气吗?”
说话间,他发上的雨水滴落在顾菁菁脸上,而她的衣衫亦被他身上的雨水浸湿,凉凉湿意让她起了一身冷疙瘩。
两人成婚以来从未红过脸,她鲜少见到元衡生气的模样,如今他皱眉诘问,语焉不善,毫无血色的容颜更显阴戾,一霎让她有些陌生。
她咽咽喉,软着嗓子解释道:“臣妾没有给陛下闹脾气,不过是搬回了该住的地方,无甚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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