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终也是没忍住:“夫人来自京城?恕我冒昧,看您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他也很纳闷,毕竟自当年崔舰的葬礼之后他回京也就几年前得到传召的那么一次,当时见过什么人心里都有概念的,并想不起这是谁。
沈砚本来是冷着脸没说话的,此时当即冷嗤一声,神情鄙夷,引得梁景不由的又将目光移过去多看了他两眼。
这少年真挺无礼的,即便是因为军方和地方上有求于人,他们手里掐着粮食有些拿乔,但古语有云也是民不与官斗,他们既然愿意行这个方便,多少也该是个要通过此事和官方打好关系的意思,那就绝不该公然如此的。
崔书宁虽然挺烦牵扯崔氏那些所谓的故人的,但是她为人光明正大,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梁景质疑,她便从容一笑:“将军少年时曾追随我父亲左右,也有在我家小住过,眼熟是应该的。”
梁景狠狠一愣,面上本来刻意柔下来的表情顿时又变得僵硬起来。
他盯着崔书宁又多看了好几眼。
毕竟还有早年拒婚一事在中间横着,当初那事虽是崔舰私底下单独与他说的,他觉得崔舰不会草率到事情没谱儿之前就跟女儿说的,但那件事到底也是横在他的心底,尤其是之后不久崔舰还仓促离世了,这些年他每每想起旧事心里都会觉得不自在,仿佛是亏欠了崔家的。
“你是……”梁景这次是很花费了一些时间才重新整理好情绪,看着眼前这张看着眼熟却又分明处处都透着陌生人气息的脸,他总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你是镇北将军府的宁姐儿?”
崔书宁面色如常:“也算是吧。虽然我现在已经从崔家搬出来自立门户了,但是家族血脉,根基犹在,我自然也还是崔家的人。多年未见,梁师兄别来无恙。”
她语气透着疏离,就是寻常的寒暄,而言语之间的态度却透露出女子身上罕见的豁达。
梁景看着她容光焕发的脸,就算确认了她的身份,却反而觉得更难将她和十年前在崔舰葬礼上见到的那个歇斯底里又面目狰狞着发疯的小姑娘重合起来。
他一直都知道她嫁人之后在顾家过得不如意,所以这些年就想当然的以为她一定变得比当年更加阴鸷偏执,不正常了。
就因为现实和想当然中的冲击太大,梁景嘴巴动了几次,最后也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和立场来叙旧。
眼前的场面一度尴尬。
当然,崔书宁不尴尬。
这人是崔氏的故人,对她来说依旧只是个陌生人。
她表情依旧泰然自若:“我也没有想到这里会是你在主事,既然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旧相识,那反而更好说话了。先说个私事,我跟永信侯的关系你知道的,我这趟过来不是冲你也不是冲他,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希望不要在这里跟他碰面了。你们的打算杭大人已经大致都跟我阐明了,我愿意配合你们,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咱们争褥把事情办妥,我也好回去。这北地冬日的气候,我实在是是不习惯。”
崔舰的这颗掌上明珠自幼娇宠,从小脾气就厉害,雷厉风行的。
但那时候可能是因为年幼,她的厉害就更多的体现在莽撞上。现如今依旧是个直来直往的爽快脾气,但言谈之间却多了沉稳和分寸。
她这样的态度,梁景想和她叙旧都叙不起来,不过……
一定程度上倒是也省了他为了当初旧事的尴尬。
他暗暗冷静下来,也尽量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顾侯公务繁忙,不会直接过问此事,你既是不想见他,那不告诉他就是。”
崔书宁也没有额外道谢。
他这趟过来本就是给人行方便的,没必要还低声下气。
梁景是没想到她如今会是这样的脾气,不过她这种偶尔的傲慢冷淡倒是也不至于会叫人觉得不舒服。
他语气略顿了下,继续往下说:“不过这边的事如今演变的比较麻烦,我是最近才得到的消息,邻近四州的几大粮商联合起来,他们居然是早在这边降下第二场大雪之后就已经私底下大量采购囤积粮食了。军方的供给正常情况下是由朝廷的粮仓拨粮送来,并不需要在当地的市面上采购,目前倒是还好,可是年关将近这几日,各大城池的米粮市上已经出现了粮食价格暴涨甚至缺粮的迹象。有些本来没做额外打算的粮铺见此情形也慌了,有些店家也开始捂着粮食不肯对外售卖,这种情况如果再多持续几日得不到缓解,只怕年前就会引起城中民心恐慌,甚至引发动乱,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崔书宁暂不表态:“所以,你们这边是什么打算?”
梁景看她一眼,知道这样做对她会不太好,所以迟疑了一下才继续:“杭泉说你可以摆脱那些粮商的限制,腾出苍云州粮仓的粮食来,昨日我与顾侯以及本地州官一起连夜琢磨了一下……军方那边的供给继续由顾侯去和朝廷方面协调,尽量争取都从外地运来补给,只要是军粮,外人便不好随便打主意。你这边……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年前就开仓放粮,也不要等朝廷的灾银拨下来临时采买了,就以你个人的名义运送到各大城池售卖给百姓,好歹先把民情安抚住。”
话音刚落,就听沈砚冷笑一声:“此地所有的大粮商联合起来准备打发横财,你叫她以个人的名义去断众人的财路?你们朝廷是解除了燃眉之急,有想过她将要面临的处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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