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自己的父亲,杨景澄索性开门见山的道:“我觉得华阳郡公大有可为,他现在声名不显,正是示好的时候。”
瑞安公摇头:“你不能因他今日跳出来替你料理了文家,便觉着他是好人了。锦衣卫那地方……皇家想控制朝臣,锦衣卫必不可少。然则正因如此,但凡入了锦衣卫,便是万人唾弃的下场。你出身宗室,何苦趟这个浑水!”
杨景澄无法解释华阳郡公将来有望储君,与如今风头正胜的长乐郡公分庭抗礼。其实现在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只是瑞安公可能不清楚而已,因此他换了个说法道:“父亲不是想让我名声更坏点么?”
瑞安公瞪着眼道:“是这个坏法么?你进了锦衣卫,岂有不叫人防备的!”
杨景澄摇头道:“我姓杨,只要我入官场,即刻便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在哪不叫人防备!”
“天真!”瑞安公嗤笑,“都是混朝堂,你低调人家放冷箭的时候等闲想不起你来。倘或你跳的高,便是人家不想放冷箭的,也要忍不住给你一下。”
杨景澄暗自叹了口气,他与父亲性格不同,处事方式自是不同。瑞安公凡事谋定而后动,然则许多事谋定了便也没那多好处了。可说服不了父亲,只怕难去拜华阳郡公的山头。于是杨景澄换了个思路,先问瑞安公:“长乐郡公才能寻常,何以皆传他将做圣上嗣子?”
瑞安公抿紧了嘴,过了好半日才道:“他夫人姓章。”宗室里出了叛徒之事,说来便丢人。想做皇帝并没什么,千百年来皇家对宗室防范甚严,盖因宗室里总有觉着自己跟皇帝同一个祖宗,凭什么不能当九五至尊!然做皇帝做的便是执掌天下的爽快,长乐郡公靠着讨好章首辅上位,还能有甚皇帝的滋味?
杨景澄道:“那章首辅为何要扶个……那样的人上位?”
瑞安公没好气的道:“权臣不都那样吗?君权与相权之争古已有之,你当真没好生上过学!”
杨景澄轻笑:“可是,章首辅扶个傀儡上位,不正因为他自己不想篡位吗?”
瑞安公怔住了。
杨景澄上辈子咽气的时候,储位之争华阳郡公已站上风,他虽不知最终结果,但至少表明,十年后章首辅都还在为权倾朝野而努力,并没有剁了杨家自己上位。
杨景澄想,很可能不是章首辅不想,而是不能。一则杨家暂没出个丧尽天良的昏君,大势未去;二则章首辅名望不足以支撑他篡位;三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恐怕章太后未必想让章家上位!
章太后无疑是有野心的,她既不肯似寻常太后那般在佛堂念经,非得把手伸向朝堂的角角落落,那必定是个好弄权术之人。
自古以来太后临朝的不少,尤其是皇帝年幼时,太后若没点手段,只怕母子性命难保;可自古以来未曾听过公主执政的,再擅权的公主,也只能躲在幕后,没有屹立朝堂的资格。
是以,章太后盼着娘家昌盛,却绝不可能允许章家取而代之。她姓章,可她是杨家人。朝堂两派,从来是太后系与永和帝系,而非章家与杨家。
那局势便十分明显了,只消章首辅篡不了位,待他老了死了,章氏一系群龙无首,还能掀起什么浪来?杨景澄想,华阳郡公的崛起,很可能与章太后等人精力不济有关。
今日华阳郡公突然出手相助,显然是向瑞安国公府伸出了橄榄枝。他眼下未必有问鼎天下的野心,可想把锦衣卫牢牢抓在手里一点不奇怪。而对现在的杨景澄而言,加入锦衣卫无疑是从后宅走向朝堂的最佳途径。
首先,锦衣卫无须像六部五寺那般考试。最初锦衣卫乃皇帝的仪仗队,挑选长相端正的官家子弟担任,只后来慢慢变了味。但至今保留着传统,皇帝有时候想奖赏某个官员,便命其子弟入锦衣卫,算是有了出身;
其次,锦衣卫指挥使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天子,又是自己的堂兄,现打好关系,将来必然平步青云。到那时,他自立门户,凭自己的本事做国公做郡王,瑞安公的爵位让与弟弟又何妨?
瑞安公细品着儿子的话,越品越觉着有滋味。今日儿子带给他的惊喜太多,或许,放他出门闯荡亦是不错的主意!横竖,比在内宅厮混着强!
又想了许久,瑞安公还是叹了口气道:“锦衣卫不好混呐!”
杨景澄心中一喜,这是松口了!赶紧道:“混不下去便回家来,皇伯父不会看着我饿死的!”
“也罢。”瑞安公心知年轻人想出去闯荡的心是拦不住的,做老子的只得替他把把关,于是道,“华阳郡公如今是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品级不高手中却有实权。你年纪轻没脸面,找上门去不过自取其辱。我亲自下个帖子与他,也是尊重他的意思。”
杨景澄顿时喜笑颜开,对瑞安公躬身行礼:“谢父亲!”
瑞安公摆摆手:“我是你老子,替你谋前程有甚好谢的。只你将来在外头行走,需得把往日在家的脾气改了。切记与人为善与己为善!虽说混不下去了不至于饿死,可既出去混了,为父可不愿你灰溜溜的回来,叫人耻笑,明白?”
杨景澄暗自苦笑,小时候的脾气早磨没了,他现在是老好人一个!
父子两个商议完毕,瑞安公已有些乏了。杨景澄很有眼色的退出了瑞安公的书房,看了看天色,离天黑还早,搓了搓手,觉着今日的铲子尚未挖够土,抬脚就往正院后头找楼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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