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欣儿的声音开始颤抖:“然而待她去了,我又日日想她。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文氏可谓是文家的一朵奇葩,也难怪叶欣儿对她的感情复杂。杨景澄拍拍叶欣儿的肩,安慰道:“我们盼着她来生投个好胎吧。”
叶欣儿看向杨景澄:“你只喜欢活泼的,对么?”
杨景澄点头:“我讨厌木头桩子。所以她嫁了我,算她倒霉。”
叶欣儿叹息一声,那样的性子,嫁谁又不是倒霉呢?把女儿拘成了个木头,文正清夫妇当真作孽!
关于文氏,杨景澄没什么话好说,两个人沉默了下来。香与纸钱的烟雾模糊了视线,文氏的棺椁孤零零的摆在其间。良久,家庙里的和尚来请众人吃饭,报膝而坐的叶欣儿回过了神,拿帕子擦干净眼泪,起身往屋里喊石英等人起床。
昨日众人累的够呛,家庙里又是清汤寡水的斋食,只把众人吃的一脸菜色。匆匆吃了饭,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再次出发。文氏毕竟只是个夫人,丧仪也没那么严格。今日叶欣儿等人不必再跪着相送,便跟在棺椁左右撒着纸钱。至晚间,终于抵达了祖坟所在。
然此刻却依然不能下葬,地师合了文氏的八字,算了时辰,道是明日巳时二刻方为吉时。众人又只好又在外过了一夜。
第二日巳时二刻,棺椁缓缓落入事先挖好的土坑。而后众人拿起铲子,一铲一铲的朝上埋土。新下葬的墓穴是没有墓碑与石墙的,得等三年后的清明时节再来刻碑。最后一铲土落下,瑞安公府的祖坟里,添上了个新坟。
又是一阵久久不绝的鞭炮,杨景澄立在坟前,看着蜡烛与纸钱燃尽,对着新坟作了个揖。
望你投个好胎,再不落到那等蛇蝎心肠的人家。
此生缘尽,来生……来生再说吧。
礼毕,杨景澄按风俗在左近折了根松枝,转身回城。
没有棺椁的拖累,回程的速度加快了许多。来时两日的路程,回时只耗了一天。奈何天黑进不得城,只得在外城寻了个客栈休息。直至十一月初一日,杨景澄回到了家中,漫长的丧事才算结束。
十一月初二,休沐。
狠歇过一天一夜的丫头们勉强缓了过来。杨景澄也难得睡了个懒觉,赖床到辰时才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命丫头们打水洗脸,去厨房传早饭。等色色收拾妥当,已到巳时。
换了件玄色银边葫芦样鸾凤穿花罗袍,杨景澄慢悠悠的朝章夫人的正院走去。颜舜华的事他且只告诉了瑞安公,无论如何,三书六礼也得主母主持,不能瞒着她。
丧礼最是磨人,杨景澄那头送葬,府里则是得宴请亲友。这几日章夫人累的够呛,此刻亦很没精神。杨景澄进门见了礼,又与楼英兄妹厮见过,足有好几日没见到杨景澄的楼兰正要说话,杨景澄便抢先道:“我有些事要同母亲说,大妹妹且回吧。”
外头的事很多都不许闺中女儿听见,是以楼兰虽有些失望,还是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退出了正屋,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章夫人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问道:“有什么不能叫你妹妹知道?”
杨景澄起身朝章夫人行了一礼,满脸愧色的道:“不瞒母亲,前日儿子回榆花村闯了祸,想请母亲出面替儿子描补描补。”
“哦?”章夫人奇了,“你素来是个省心的,能闯什么祸?”
杨景澄尴尬的道:“那日在山上救了个姑娘,因事出紧急,不小心碰了她的脚,还叫人瞧见了,您看……”
章夫人轻笑出声:“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如今大奶奶已出殡,你使个人去抬进门来便是。”
杨景澄叹息一声道:“若是个乡下女子倒好说,我也不敢为了这点小事劳动母亲。只她是礼部侍郎齐大人的外孙女。齐大人乃圣上跟前得力的人,我不好不给人家一个交代。”
章夫人脸上的笑容一敛,淡淡的道:“这么说,你是想娶她了?”
杨景澄点点头道:“那姑娘原是我幼时邻居,后来父母双亡,依附外祖过活。我倘或不管不顾,只怕她再没脸活着了。”
章夫人一听勃然大怒,她想把楼兰许给杨景澄,杨景澄就找个一样的孤女来同她打擂台!楼兰都得仗着亲戚情分,说一句亲上加亲才够得着!户部侍郎的外孙女算个屁!这是拒了她的安排不算,还要在族中诋毁她!要世人戳她的脊梁骨,骂她蛇蝎心肠、苛待庶子!
她在杨景澄的婚事上,的确不曾安甚好心,可杨景澄也太过了!于是她当即一拍茶盏,斥道:“胡闹!不过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怎堪相配!?”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楼英苦笑一声,是啊,怎堪相配?既不配,你又何必哄我妹子呢?
杨景澄耐心道:“虽无父母,却在舅家长大。她舅母名声倒好,如今正与汤阁老家议亲。我们自幼是邻居,长大了又重逢,也算有缘。再则终归是我的不是,该我担起来才是。”
章夫人怒道:“娶个孤女,你叫我如何同族里交代?待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问起来我又如何回话?我自问这么多年来,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就这么白眉赤眼的来气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章夫人此话在大户人家里已算极重,杨景澄只得跪下请罪。然他面上恭敬,嘴里却半步不退:“儿子知道此事定叫父母为难,更叫族中闲话。是以我同华阳兄长请教过,他愿替我与圣上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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