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郡公利落的站起:“带路。”
杨景澄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华阳郡公竟真能同意。可见他今日心情已然坏到了极点!杨景澄有些不明白,虽然简国公倒向章家阵营叫人恼火,也不该让官场老手的华阳郡公气成这副模样。然华阳郡公的脾气人尽皆知,杨景澄没敢废话,直接命长随牵马,把华阳郡公带去了京中极负盛名的竹林小馆。
竹林小馆是家私营的妓馆,取名竹林,盖因麾下妓子一色的江南瘦马,一个个聘聘婷婷,三寸金莲裹的柔弱无骨,叫京中文人雅士趋之若鹜。
不是杨景澄不正经,实乃黑灯瞎火的,也唯有这等场所还在营业。若不来私营的妓馆,就只好去官营的教坊司。今日简国公府的旁支女眷只怕已被绑了进去,万一撞见了,岂不是添堵?
老鸨迎头撞见两位飞鱼服的锦衣卫,只觉眼皮直跳。尤其是走在前头的一张青菜脸,不像来听曲嫖妓,倒像来抄家。幸而后头的那位公子生的和气,笑眯眯的道:“酒馆都歇业了,我们兄弟来喝两杯。备个安静的房间即可,不要姑娘。”
老鸨噎了下,却实在不敢招惹煞神,乖乖的寻了间三楼靠窗的屋子,请二位入座。待龟公上完酒菜退出包间之后,杨景澄伸手推开窗户。冬夜里的寒风袭进屋内,把屋内的温暖香甜皆卷的一滴不剩。
华阳郡公不管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京城里星星点点的灯火,沉默的一杯一杯的喝着酒。竹林小馆的果子酒并不醉人,然华阳喝完一壶,再想取时,竟被杨景澄劈手夺走了:“小酌怡情,大醉伤身。明日咱还得点卯呢!”
华阳郡公从不贪杯,若非今日与杨景澄在一起,他只怕这点放纵都没有。见杨景澄不肯再给酒,也没分辩,只靠着墙,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夜色。
“你这样的人最烦了!”杨景澄趴在桌上抱怨着,“有话不说,有屁不放。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叫人去猜。嫂嫂嫁了你,真真前世不修!”
华阳郡公阴沉的道:“你二所千户不想当了就滚!”
杨景澄原是坐在华阳郡公的对面,听他发火,遂起身绕过桌子,拖了条凳子在他身边坐下,拍着他的肩道:“好哥哥,我不是外人,我是你兄弟,你有什么话不能与我说呢?憋在心里,憋出个英年早逝出来,嘿!咱宗室要完啊!”
杨景澄的无心之语,却像一把钢针直插进华阳郡公的心底,在那处搅和出一团鲜血淋漓的血肉。华阳郡公的脸色不由发白,良久,他手中的酒杯一甩,狠狠的砸在了桌案上!
粗重的喘息在深夜里尤其的明显,杨景澄看向华阳郡公的眼满是惊惧:“哥哥,莫非宫中有变?”
华阳郡公攥紧了拳头,竭力平复着呼吸。就在这短短的一瞬,他的声音已然嘶哑:“你离我远点。”
杨景澄老老实实的拽着凳子退开了好几步。
华阳郡公目光冰冷的看着杨景澄:“滚回去,不要呆在我这里。”
杨景澄只觉得华阳郡公今日简直喜怒无常,然他毕竟已非不懂事的少年。今日得的分明是硕大的功绩,偏似顶了个天大的祸端。他能感觉到那份紧绷与压抑,是以他再没有了劝解的打算。世间有太多事,不是言语可开解。他默默的坐回了对面的座椅,重新替华阳郡公斟满了酒。
华阳郡公用手撑着额头,疲倦的道:“你回去吧,我有长随,丢不了。”
杨景澄没说话。
“我是个克父克母的煞星。”华阳郡公声音低沉的道,“跟我走近了不好。”
杨景澄:“……”要不是看你心情不好,这般老尼姑的口头禅,小爷我能嘲笑到你登基后!
华阳郡公见杨景澄死赖着不走,淡淡的道:“你可别后悔。”
杨景澄收敛了表情,一字一句的道:“朝堂站队,从不能后悔。”
“你站的早了。”
“扯蛋,要我站长乐那孙子,我宁可不做宗室!”
华阳郡公嗤笑:“孩子气。”
杨景澄毫不客气的回击:“关你屁事!”
华阳郡公叹了口气,看向杨景澄的眼睛,认真的道:“我不是太子,我只是圣上手里的一把屠刀,替他杀尽他看不顺眼的仇敌。你别听长辈们的胡话。”
杨景澄道:“你觉得……长辈们是真的怕你,还是因为信你,不想惹你生气才处处让着你?”
华阳郡公扯了扯嘴角:“那又如何?天下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说了算?”
“我得罪过长乐,亦得罪过章家。”杨景澄嘴角勾起一抹笑,“你大概不知道,前儿我把章家嫡亲的外孙拐了,在靖南伯家的宴席上,当着众人直扇我们四舅的脸!硬生生把他气的提前离席。”
“你!”华阳郡公虽是锦衣卫的头子,但两派互别苗头的事每日都有,且楼英的事太小,难传到他耳里。此刻听杨景澄提起,登时气结,骂道,“不怕死的混账东西!”
杨景澄又懒洋洋的趴回了桌子上,歪头看着华阳郡公:“对啊,现我不跟着你,就是个死。哥哥愿庇护弟弟否?”
华阳郡公神色复杂的看着杨景澄:“你何必呢?”
“我想做个人,而不是想做个对章家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杨景澄语调看似随意,却是极认真的道,“当狗可没甚好下场!战亦死,不战亦死,死国可乎?老祖宗征战四方打下的江山,我们不至于连这点气性都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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