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杨景澄不曾失忆,必得当眼前的是个慈眉善目心疼外孙的好外祖父了。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章首辅越是和气,他便越要打叠起精神应对。奈何杨景澄到底出仕不久,他那点城府在老狐狸面前根本不够看的。章首辅一搭眼即知他在想什么,乐呵呵的道:“你不必对我严防死守。你细想想,你我果真有甚过不去的仇怨?”
杨景澄答不出来,即使算上前世,毒死他的也是章夫人,与章首辅无干。至多章首辅帮着棒槌女儿擦屁股,叫他家女儿能嚣张的杀人不偿命。但要说章首辅也想弄死他,那就小看了老狐狸的气魄了。何况前世他一个深闺纨绔,都没让人惦记的价值。这一世虽有不同,但二人未曾直接交恶也是真的。
“你母亲是有些小心眼儿。”章首辅絮絮叨叨的道,“可咱们男人家,难道跟个娘们计较?前日我才让你外祖母说了她两顿,想必近来她并没为难你媳妇儿吧。”
杨景澄不免诧异,说来,章夫人在内宅是很长一段日子没生幺蛾子了。他原以为是婆媳斗法没斗赢胖丫那机灵鬼,不想中间竟夹杂着章家的事!他心神一动,直接问道:“不知外祖母何时……交代的母亲?”
章首辅轻笑,悠然道:“二月二十八日。”
杨景澄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二月二十八日,正是他从榆花村回京后不久。让他惊惧的并非这点小事章首辅何以记得如此清楚,而是,这正是他被永和帝扔在风口浪尖的前三天!章夫人已然跋扈了半辈子,谭夫人早不训斥晚不训斥,挑在二月二十八日。紧接着三月初一与三月初二,永和帝如此恰好的看到了关于他的密折……
此般无声无息间布局的手段,令人骇然!
“世子,”章首辅慈爱的道,“你可知道,在众宗室里头,太后娘娘是极喜爱你的。你府里的秀英,乃她亲自选去伺候你的,可惜你没看上。不过怨不得你,事先没告诉你知道,你没看上,是那丫头没福。”
杨景澄的手不自觉的轻微颤抖了两下,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令人无力回击的压迫感。与华阳郡公那寒入骨髓的气场不同,章首辅的春风和煦中,是蛛网般无处可逃的森然!
“你我至亲骨肉,何必便宜了外人?”章首辅嘴角含笑,无比慈祥的柔声道,“澄哥儿,你说是也不是?”
第167章 堵截 杨景澄抿嘴沉默,他并非胆……
杨景澄抿嘴沉默,他并非胆小怕事之人,但,对上纵横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章首辅见他的模样,呵呵笑了两声,没再逼迫,而是温和的道:“你下车吧,朝中人多眼杂,若见了你我同车,恐怕不少人得心惊胆战了。”
杨景澄腹诽,您老知道啊!?不想再跟便宜外祖纠缠,当机立断的掀开帘子,不等马车停下,他径直跳了下去。
章首辅隔着马车窗的纱帘看见他身轻如燕般落地的姿态,十分愉悦的笑出了声来,自言自语般的道:“这孩子功夫真好!”
跳下车的杨景澄快走两步,找到跟在后头的马健等长随,翻身上了自己的马。不出意外的,余光瞥见了一个匆忙躲进店铺里的人影。
他现在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圣上的人,还是华阳郡公的人,亦或是……太后的人?不动声色的往那铺子瞥了几眼,看不清面容的赭衣男子装作挑选货品的模样,头还忍不住往他的方向观察。杨景澄哂笑,看来是圣上的人,锦衣卫大概没有这么糙的。
提起监视,他不免又想到了宫女秀英,不由暗子感叹了一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呐!好在他对宫中出来的向来防备,哪怕出自宁寿宫、哪怕为梁王所赠,他都从没放松过警惕,一直把人好生养着,也仅限于好生养着。若是当时色迷了心窍……嘶,不敢想、不敢想!怪道古人皆要说“好色者无德”,何止无德,一不留神简直无命!
官员出行,常有人在前开道。百姓们远远看见仪仗,也会自行避让。因此章首辅的车队走的颇为顺畅,他的府邸更是距离皇宫不远,很快便到府邸所在的巷子口。
仪仗与长随队形变化成一个长条,队列整齐的引着章首辅奢华的朱红色马车入内。旁边见到的人,无不心生艳羡。京官多如狗,然此般排场的毕竟只有那么些人,哪怕常居京中的,也不免多看两眼。
杨景澄刻意落后几步,与章首辅拉开了距离。此乃一种姿态,表示他并未与章首辅同流合污,不过是路上遇见了,按着晚辈的礼仪去打个招呼罢了。缓缓吐出了口浊气,今日章首辅着实有些不按理出牌,等下的寿宴,恐怕还有大戏等着他。
果然,待杨景澄慢吞吞的带人行到了章府大门前,章府的大管家王守业一溜小跑赶了上来,无比谄媚的连磕了几个头,浑身喜气洋洋的念叨:“世子爷,您可算来了,老太太等你好半日了哩。”
既来之则安之,杨景澄嘴角微勾,从容笑道:“累外祖母久等了,是我的不是。”
王守业没防备素来对他爱答不理的杨景澄忽然和气,很明显的愣了愣。杨景澄暗暗悼念番自家一去不复返的坏脾气,利落的下了马,对王守业含笑道:“带路。”
“嗳!世子请!”王守业连忙回过神,一面领着杨景澄往内走,一面吩咐几个身着崭新衣裳的青衣男仆招待马健等长随。首辅夫人的寿宴,宾客云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