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屠方听到了一声脆响!杯盏落地的声音,惊醒了书房内的所有人!
“郡公!”屠方一步跨到主人跟前,看到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的起伏,视线不由落在了方才不曾留意的纸卷上。这上头,写的是甚?
华阳郡公闭上眼,竭力调节着呼吸。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他方放开手中被抓成团的纸,平静了下来。
“郡公。”屠方再次担忧的喊。
“无事,”华阳郡公沉声道,“使个人,去请承泽侯。”顿了顿,又道,“还有安永郡王。”
屠方瞥了眼纸上残留的印记,试探着问:“要请汤阁老么?”
“暂不必。”
屠方应声而去,出门之前没忘了吩咐屋里的几个小厮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以免扎了人。
华阳郡公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吐出了口浊气。太后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出人意料啊。
“梆!——梆!”打落更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一快一慢,接连三回。京城百姓家的烛火,在更夫的提醒下,一盏盏的熄灭。李纪桐脚步飞快的在道路上行走着,不过一刻多钟,便抵达了华阳郡公府。通报进门后,撞见了同样匆匆赶来的安永郡王。
二人四目相对,皆轻笑出声。李纪桐没想到素来不喜管闲事的宗室们也掺和了进来;安永郡王倒是不奇怪李纪桐的选择,他的笑乃对上进的年轻后生的善意。不想,待二人进了外书房,看到华阳郡公的脸色,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三人互相见礼毕,华阳郡公引二人到池边凉亭坐下。这是他喜欢谈事的地方——阔朗舒爽,不易被人监听。屠方与其余心腹随从不远不近的守在各个路口,务必保证无人能靠近凉亭中的主人。
彼此落座后,安永郡王率先开口:“你有何事,且直说来。”
华阳郡公面色沉郁的道:“昨日,章首辅以家宴为由,给澄哥儿下了帖子。今日申时,澄哥儿应约赴宴。申时末,太后亲临章府。不久,太后屏退左右,独留下澄哥儿密谈。”
李纪桐暗叹,好快的消息。此刻不过戌时多点儿,算上通知他的来回时间,大约酉时便接到了信儿!随时监控章府不算什么,谁家还能没几个探子。但时时有消息传出,便的确是本事了。想到此处,他不免又为杨景澄担忧。他是信杨景澄无二心的,也认为章太后单独留下他说话,乃是故意挑拨的计谋。然而……自古君心难测,杨景澄今日的不谨慎,是否会成为翌日的把柄,实在不好说。尤其是杨景澄亦有资格做太子。
安永郡王皱起了眉,琢磨了好半日也无结果,不耐烦的道:“有事说事,你们别同我打哑谜,我脑子不好,猜不出谜底。”
华阳郡公看向安永郡王:“近来圣上那处,叔叔可有听见什么新闻?”
“圣上那处没有。”安永郡王不客气的道,“梁王府倒有,你要听么?”
华阳郡公神色一凝:“坏事儿?”
安永郡王叹道:“于我而言算不上。圣上叫宗室们左右为难了啊。”
李纪桐眼皮一跳,宗室们在为难什么,他有点不敢想。
华阳郡公半点不意外,所谓左右为难,无非是他招人嫌,杨景澄则更讨喜;但有章家横亘在朝堂,宗室又担忧杨景澄性子太绵软弹压不住。可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妄想刀切豆腐两面光。于是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梁王太公表态了么?”
安永郡王苦笑:“他老人家怎可能表态。”
华阳郡公不以为意:“只消他们不站去长乐那头,其余的,随他们去吧。”
安永郡王知道华阳郡公不曾把混吃等死的宗室放在眼里,但宗室日渐艰难的今日,众人依旧各怀鬼胎,让人齿冷。这也是他不再安享荣华,出头帮衬华阳的缘故。日后能否封亲王倒在其次,只不想子孙后代一直这么颓废下去罢了。
李纪桐一向对宗室感观不好,压根不想提他们。虽觑着华阳郡公脸色不佳,依旧直言不讳的道:“郡公今夜招我等前来,是有甚吩咐么?”
“有些事想问问你们。”华阳郡公淡淡的道,“圣上对我疑心日重,欲扶持澄哥儿上位,此事你们理应知晓,我便不多说了。前日澄哥儿来寻我,自请外放。”华阳郡公先强调了杨景澄立场,此乃话术,以安定安永郡王与承泽侯之心。毕竟二人与杨景澄亦有旧,他与杨景澄谁上位,皆无损失。这正是永和帝的狠辣之处,以至于今夜议事,他甚至都不想请汤宏来。
稍停,华阳郡公接着道,“实不相瞒,近日种种烦忧,乃至梁王太公等人摇摆不定,皆因圣上喜爱能干晚辈之心,被人误解。”
李纪桐和安永郡王齐齐抖了抖,这话真特么的假。
华阳郡公当做没看见二人的动作,何况他们二人多少有些城府,与其说是情绪外露,不如说更像无声的附和。
“因此,我让澄哥儿试着接触章家。”华阳郡公懒得再说空话,直接道,“不求圣上如何,好赖怜悯我等则个,宗室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华阳郡公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听在李纪桐与安永郡王耳中,宛如平地惊雷!让杨景澄去接触章府!?那不就是引诱圣上疑心杨景澄么!?这是手起刀落,直断了杨景澄的前程啊!且不论圣上是否上当,朝堂上的规矩,可不管你真心假意。只消站了队,那便打上了印记。哪怕杨景澄日后亮明身份,依旧是个硕大的把柄。说句到家的,有此一事,翌日华阳郡公登基,杨景澄一生都被捏的死死的,但凡有所妄动,砍人的理由都是现成的——昔年叛主。李纪桐没忍住倒吸了口凉气,不愧是华阳郡公,真特娘的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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