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我曾狠狠得罪过圣上。”颜舜华看着窗纸外的影影绰绰,目光无神。
“奶奶,别多想。”叶欣儿安慰道。
颜舜华嗤笑:“我们那位圣上,由不得人不多想。”若问颜舜华想不想当皇后,自然是想的。可若问她是不是非要当皇后,却真未必。倘或有的选,她对现状已然极为满意。奈何叫人架到了火上,不得不挣扎。
阵痛越发明显,颜舜华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虽说自古皇帝与太子便是冤家,但太子不立,皇帝能多出无数莫名其妙的冤家,圣上又何必呢?
生育如同鬼门关,生死攸关间,颜舜华忍不住的胡思乱想。想幼年时光,想闺中岁月,想杨景澄。她的眼睑有气无力的垂着,原本,杨景澄可以陪在外头的。听闻杨兴云在夫人生育后,冲入产房安慰,羡煞旁人。她那时便觉着,如若杨景澄在京中,她能让人更艳羡。奈何她的夫君,叫小心眼的帝王逼去了千里之外。而自己,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他一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渐渐亮了。晨钟敲响,宫门次第打开。守了一夜的贵妇们憔悴不堪,一个个半倚在椅子上打盹。产房里没有任何声响,颜舜华咬紧了牙关,无声忍受着堪称刻骨铭心的痛。
章太后在慈宁宫耐心的等待,开宫门后,宫外的消息便源源不断的传入。永和帝亦在等待着,等待着他心中期盼的那个结果。
终于,颜舜华的痛感减缓,稳婆欣喜的道:“摸着头了!奶奶再坚持会儿!回头我喊您用力您就憋住一口气,咱们一鼓作气的生下来!”
颜舜华点了点头,以示自己明白。叶欣儿眼疾手快的捧着碗鸡汤,一勺一勺的喂进颜舜华的嘴里。屋内外再次有了轻微的动静,贵妇们忍不住低低交谈,猜测着男女与颜舜华的生死。
大舅母董氏坐在炕上,手中的帕子早被拧的变了形状。一口饮下瑞安公府备上的枣儿粥,嘴里却尝不出半点味道。放下碗,她起身往颜舜华处看了一圈,见她精神还好,又折回了炕边,对婆母顾老太太低声道:“咱们舜姐儿生育,一声不吭的,可见是个好强的性子,理应无事。”
顾老太太苦笑着摇头不语,凭哪样性子,生育的关卡上,皆是生死由命,自家左右不得。
忽然,稳婆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奶奶,预备憋气!”
要生了!众人皆是心中一凛!
颜舜华长长的吸了口气,手紧紧的扣在了床栏上,只听稳婆一声喊:“用力!”
颜舜华当机立断的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她生活规律,幼时打的底子极好,婚后又叫杨景澄带着骑马,体能比寻常妇人好数倍不止。这厢贵妇们正说着话缓解心中焦急,那厢只听屋内“哇”的一声,嘹亮的婴啼登时响彻东院。
众人齐齐一呆,这么快!?
窗外忽的响起了瑞安公沙哑且急切的声音:“是儿是女?母子是否平安?”
托着孩子的稳婆笑容微滞,好半日才挤出个欢快的音调,往外头报喜:“恭喜公爷,是个千金!”
失望的叹息汇成一股洪流,往宫中传递而去。尚且清醒的颜舜华与叶欣儿对视一眼,心里五味陈杂。此胎若得男,杨景澄的风头将更胜三分,不知是福是祸,她自家亦可能被永和帝清算;然此胎为女,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为杨景澄诞下长子。
搁寻常人家,进门便怀孕,即使先开花后结果,众人亦是欣喜。可惜宗室子息单薄,又不能似百姓那般招赘,女儿当真不值钱。
安永郡王妃率先反应过来,咯咯笑道:“俗话说,生女肖父,咱们澄哥儿生的好,且让我瞧瞧是个怎样的美人胚子!”
众人叫安永郡王妃说回了神,东院终于再次喧闹起来。各色的恭喜声滔滔不绝,有些是真心,有些则是假意。梅夫人轻轻吁了口气,脸上绽出了极为诚挚的笑,同属于华阳郡公一系的夫人们亦展开了笑颜。
江阳国公夫人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低声对身旁的嬷嬷吩咐了两句,嬷嬷赶忙快步朝外走去。不多时,江阳国公就将杨景澄新得一女之事,与前日打探出的消息汇总在一起,火速发往了万全。
产房内,婴儿的脐带剪断打结,颜舜华则在众丫鬟仆妇的服侍下收拾着满身的狼狈。半个时辰后,仆妇们把她抬回了正屋,太医鱼贯而入,替她诊脉。不多时,太医笑眯眯的开了药膳方子,说颜舜华身子骨不错,不必特特吃药了。
至此时,方算的上母子平安。
瑞安公府外放了挂鞭炮,因是女儿,显得有些敷衍。生了女儿的颜舜华失去了价值,赶热灶的贵妇们纷纷告辞。未时初刻,东院里就仅剩下了自家人与齐家婆媳。
昭仁殿内,梁安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可惜了啊!”
永和帝却一点不显失望的道:“来日方长,他们夫妻且年轻,何况澄哥儿身边有的是丫头,不急一时。咱们家的女儿,亦是该千娇百宠的宝贝。颜氏生育有功,梁安你去跑趟腿,颁些赏赐与她。”
梁安连忙应了,躬身退出大殿,往库房那处挑赏赐去了。
不到天黑,颜舜华生了个女儿之事,满京皆知。下衙回来的章首辅听到谭夫人的回报,挑眉道:“竟不是个哥儿?”
谭夫人十分遗憾的道:“算她命好,不然可有一场鹬蚌相争的好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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