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轰隆!”城墙下传来接二连三的巨响,紧接着尖利的惨叫刺进了众人的耳膜。震天雷广超定睛一看,竟不知徽州卫用了何等手段,硬生生的把他们造的道路炸了个粉碎。扛着巨木的弟兄们被溅起的石头打的吐血不止,失去平衡的巨木也毫不留情的砸下,一时间整队人都没了生机。
箭楼上的王英芳脚底一个踉跄,狼狈的靠在墙上,方稳住了身体,嘴里喃喃的道:“用震天雷对付震天雷,算物尽其用了。”
原来震天雷是卫所常用的火器,外壳为生铁,内装□□,并留置□□。点燃后,火势烧入铁壳内,因铁壳严密,□□燃烧后,能产生巨大的威力。休说赤焰军临时搭建的石头路,炸的多了,便是城墙都可撼动。正因威力骇人,才叫广超当做了诨名。
赤焰军毕竟不是正规军,又扩充太快,军规军纪宛如笑话。叫震天雷炸了一阵,几个小头目便有些畏缩了。广超曾读过几本杂记,早知攻城个把两个月都不稀罕,来之前便与麾下分说了个明白。此刻见众人有了退缩之意,赶忙鸣金收兵,就在不远处安营扎寨,预备跟徽州卫打持久战。
章士阁脸色铁青,看来赤焰军是没打算轻易放过徽州府了。他扭头看向王英芳,沉声问:“蔡指挥使的救援何时能到?”
王英芳嘴里犯苦,他哪知道都指挥使司那头有何打算?如今徽州被围,蔡仪来之前守住了还好,倘或守不住,必得担失土之责,他九条命都不够给朝廷砍的!
别看今日勉强算旗开得胜,用震天雷吓住了赤焰军。可徽州卫早穷的勾结赤焰军骗章士阁的粮草了,库里的震天雷还剩几个,他再清楚不过。那点子库存,只怕明日都未必撑的过!王英芳贼溜溜的眼神一下一下的看着赵良策,寻思着要不今晚他们哥仨悄悄儿的带着家眷投奔赤焰军算了!
此刻赵良策也是急的冒火,仗没打两个时辰,他嘴里已经生了三四个燎泡。王英芳是怕蔡仪没来,赤焰军进来了。他这位赤焰军的三当家,则是怕蔡仪来了,赤焰军还没打进来。就凭赤焰军那点道行,叫蔡仪与徽州卫两面夹击,必败无疑。偏此时叫围城,各级官员都极为戒备,他竟不好去同广超商议对策,只在箭楼上干着急。
就在众官僚各怀鬼胎之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围城之际,城中的百姓空前团结,家家户户凑了些吃食,充作军粮,送至了城墙。城墙上不止有卫所官兵,还有紧急征调来的青壮。送饭的队伍带来了些许热闹,原本死气沉沉的城墙上,稍微有了点生机。
然,生机与混乱从不分家。不知为何,王守良先前大喊的那些话,迅速在人群中散播开来。黑灯瞎火的,人群里忽然有个声音道:“那王守良想祸水东引,可上回宁江卫救过我的命,我觉着,该去宁江府报个信才对得起良心。”
有人嗤笑道:“要去你去,外头全是流民,你怕是走不到宁江府,就叫人炖了吃肉了。”
那人却坚持道:“姓章的恩将仇报,我很看不惯。你们谁去替我跟上头求个情,开侧门叫我溜出去。”
他此言并非异想天开,赤焰军统共几万人,攻城的时候自然有主攻、有佯攻。徽州城有几个小门,外头几乎没守什么人。他开了门,趁着夜色游过护城河,是能出去的。只是他身旁的几个人听了个目瞪口呆,有些不敢相信这年头竟有如此的愣头青。
不过,知恩图报到底是世人所推崇的。周围的人一面嘴里骂他糊涂油蒙了心,一面又不免有些敬佩。可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墙头上既有兵丁又有民夫的,光凭声音,竟无人认出他到底是何人。
众人欲问他名姓,他却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城墙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以为都以为自己撞了鬼。今夜注定了难眠,如此诡异的故事,混着众人心底的煎熬,在城墙上口口相传。最令人惊奇的是,三个时辰后,此事居然没完。最先同那人讲话的几人,听到别处传来了他果真溜出城门,往宁江府报信的后续,更觉震惊。
惶恐中的一夜过去,徽州府迎来了阳光,也再次进入了惊心动魄的防守战。□□库存眼见着减少,王英芳等人心底越发焦急。章泰和再也忍不住,在章士阁耳边道:“大爷,咱们……撤吧!”
章士阁眼神微动,瞥了眼城下的景况,心里飞快的找寻着抽身而去的借口。他的宅邸有密道,只消把知情人皆带进去,再带足吃食与水,赤焰军决计寻不到他。他不信赤焰军敢盘桓徽州府,大抵抢了钱财粮食女人便要跑的,以免真的对上都指挥使司的将兵。那他至多躲个十天半月的,即可全身而退。
至于徽州府的百姓是否会因此遭受劫难,章士阁压根就没考虑。王守良也算看着章士阁长大的,这位小爷眼珠子一转,他便知道在想什么。失望与鄙夷同时涌上心头,瞬间明悟了章首辅交代他的密事。章家子孙众多,此般没担当的孬种,不留也罢。
清了清嗓子,王守良朗声道:“流寇围城,百姓定然惶惶不安。大爷为本地父母,不若去城中安抚一番,顺带看看后勤琐事,为守城将士聊解后顾之忧。”
原本紧张的一直发抖的王英芳差点气笑了,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真当旁人寻不着你章士阁的藏身之所?甚地道密道的又不是新鲜事,再隐秘,掘地三尺也挖的出来!救援已在路上,你身旁那多侍卫,真到了将要破城时再跑不行么?非得节骨眼上杀自家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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